你被“胸口碎大石”过吗？
书无晴从前没有，现在她觉得自己有了。
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梦里有人头那么大个的锤头往她胸口上砸，砸得她既想吐血又想吐水……等等，为什么想吐水？
她睁眼醒来，偏头“哇”地吐了一大口血水，腥的，咸的。肺里的淤血混着海水。
眼前渐渐清晰，耳边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海水的咸味和鱼腥味充斥鼻尖，书无晴立即确认，这里不是朔北雪原，朔北的海冰冷刺骨，不是这样。
“叽叽！叽叽！”
旁边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拱了过来，书无晴偏头一看，一只红脸小猴子小心地伸手扒拉她的脸和头发，半条尾巴还搭在她胸口没收回去，看来刚才在她身上“碎大石”的就是这只小猴子了。
“原来是你救我……”书无晴看小猴子举着香蕉凑过来要她吃，忍不住笑了笑。
她撑着坐起来，环视四周，这似乎是海上一个小岛，植被丰茂，丛林秀美，只是不见人迹，想来是个海外的孤僻小岛。
她怎么到这儿来了？她被太虚刺中肺叶，又被姜野来打了一掌，法力也耗尽了，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呢，没想到竟还好好的。
书无晴试着运气，肺里立马疼开了，偏头又呛出一口血，一丝法力也提不起来……看来情况也不算太好，伤得太重，暂时失去法力，与凡人无异。
她惆怅地叹了口气，脚边的小猴子见她叹气，扯住她的衣角，一路顺着跳上她肩膀，把剥了皮的香蕉都凑到她嘴边，那意思好像是“你吃啊，吃了东西就会开心了”。
“多谢你，你还真是好客。”书无晴心情好了一些，接过小猴子给的香蕉，“算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歹我还活着，那姜野行可是死在我手下了……唉，说来我本不想杀他，不知怎么忽然就……”
“哦？没想杀我吗？”
陌生的声音忽然自识海之中响起，吓得书无晴手上一紧，一根香蕉就这么从皮里滑脱出去，“啪”地落在了地上——
“呃……”
书无晴仿佛被人定住一般僵在原地，一个令人惊讶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打转，她静止了，识海之中的声音似乎也安静了，好像刚才发生的只是幻听一样。
但是香蕉确实是掉了，小猴子两下跳到地上，围着掉落的香蕉转圈圈，还时不时抬头看僵住的书无晴一眼，仿佛在责备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眼睛跟随着跑开的小猴子转，但话已经不是对小猴子说的了，“阁下，该不会是……”
“是哦，是姜野行。”一个笑着的声音打断了她，语气轻快，听起来就像心情很好一样。
姜野行！
“在你识海里暂住一段时日，叨扰啦。”
真的是姜野行，这家伙没死，怎么会在我识海里面？！
书无晴喉头一甜，几乎梗出一口血，拼命忍住想要抱头抓狂的冲动，硬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不然？不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识海都已经被人进去盖房子了，法力也没有，还能怎么样？何况姜野行也是重伤濒死，肉身被毁，估计只剩一个半死不活的元神，否则也进不了识海，既然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会轻举妄动，不如等待时机。
“所以，阁下是故意抛却肉身，一开始就打算以元神逃逸的吗？”书无晴故作镇定地问。
脑中传来几声轻笑，姜野行慢悠悠地拖长了语调，懒懒散散地说：“不是啊，只是未曾料到，世上竟真的有人看我一眼就心防失守，宛若多年至交知己一般，你说，大好机会，我怎能错失呢？”
他嗓音本就低沉温柔，这番话又故意说得温柔缱绻，无端地引人遐想，书无晴听他说到“看我一眼就不心防失守”时已忍不住脸红，直觉他是在嘲笑自己鬼迷心窍，但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又沉了脸色，“所以你是故意引我挥那一刀的？”
“唉……”姜野行没直接承认，倒是幽幽一叹，轻声说：“不愧是凤凰骨，那一刀好痛啊。”
书无晴回忆了一下，觉得确实该是很痛。
“那一刀可是直接把我的头都给砍飞了，我看见那血从脖子里喷出来，跟下雨似的……”
“好了，别说了。”书无晴赶紧阻止他再说话，心想，知道了知道了，要报仇是吧？要砍我是吧？我知道。
“我不管你之后是打算要砍我还是剁我，我们俩现在是可是一条船上的人，算是……一尸两命吧。”说完书无晴还自认为比较恰当地点点头，觉得这个说法完全没问题，“咱们的当务之急一是填饱肚子，二是离开这个岛。”
于是她坐下来吃了四个苹果五根香蕉。
等书无晴吃饱喝足，姜野行才慢悠悠地开口，半笑半讽地问道：“怎么你们天界是不给饭吃吗？”
书无晴随手把果核果皮埋了，顺口回答他：“我现在没了法力，与凡人无异，自然需要饱腹，而且我是东越星移宫的……散仙，跟天庭没关系。”
“那你为何襄助天庭？”
“因为犯了错，就得负责弥补。”
书无晴起身在岛上转悠，试图找些适合做筏子的木头或者竹子，边找边问他：“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里应该离朔洲不是很远才对，否则我这样不会水的应该淹死了。”
堂堂藏月上神的弟子，不会水，淹死了好像有点丢人。
姜野行沉默片刻，应当是在想事情，书无晴也没催，不久后姜野行开口说道：“这里应当是长生岛，距离中原长洲与北部朔洲都不算太远，若是做个筏子，漂个十来日或许能到长洲。”
“……”书无晴准备拿骨刃砍树的手一顿。
十来日叫不太远吗？
“不是你说的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十来日罢了，先砍树吧。”姜野行笑着说。
好吧，砍。
于是一砍便砍了七天。
没法子，失了法力，即使拿的是凤凰骨，在砍树上面，还不如拿把斧子来得实在。砍树、做筏子、还要每日找果子果腹、找柴火生火，这样的日子过下来，书无晴满手都是血泡，脚上也全是水泡，但她除了偶尔吐血叹气，竟没有抱怨过，倒是让姜野行很是惊讶。
“你倒沉得住气。”姜野行在书无晴躺在火堆边上看星星时忽然说。
“沉不住气又能如何？”书无晴望着闪烁的星星笑笑，又说：“沉不住气就能离开这里吗？不如冷静些。何况这里的小猴子很可爱，会给我送吃的，这里的星星也好看，又多又亮，我看了心情就会很好。”
“也是。”
姜野行也笑，那轻轻巧巧的笑声在她脑海里响着，好像敲打着耳膜，让人耳朵发痒。
“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
“那你为什么想攻打天庭？”她也问。
姜野行静默一息，说：“告诉你也无妨。你应知我乃煞气化形，搅乱地府，为祸人间，但天庭杀不了我，为除我煞气，便将我投入转生池中，轮回十世，受尽人间百苦，不过他们失算了，轮回之后我煞气未除，之后他们又故技重施，将我投入畜牲道十世，做猪做狗做花做鸟，无一善终，受尽虐待欺辱，此后我煞气不减反增，脱离了天庭掌控，我便下界为妖，对抗天庭。”
“所以你是恨天庭的吗？”书无晴想了想，说：“师父常说，恨这样的情绪其实和爱差不多，都是把什么人什么事放在心上，而我们大可以活得自在一些，非是说以德报怨，只是能不放在心上的就不放在心上。”
姜野行又笑了，他没反驳也没同意，只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书，名无晴。”
“无情？”
“也无风雨也无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