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鸿之驾云赶来时，正看见姜野行身躯化灰消散，他按下云头落在血池边，却并没有瞧见姜野行的元神。

姜野行的元神去了哪里？

白鸿之找了一圈，半点气息也寻不到，纳闷不已，心想姜野行元神难以消灭，定然不是就此消亡了，但要说他是跑了，那也不应当，他受了伤，没有媒介，又能跑到哪里去？叫他半点气息也搜寻不着？

会不会躲到了血池里，因血气魔气死气太重而掩盖了姜野行微弱的元神气息？

倒也是不无可能，白鸿之又提高警惕，打算靠近血池，将那池子探上一探。

他负手执剑，缓步朝血池走近，手上已凝聚一团法力——他是仙体，自然不能进入这池子，所以他打算将这池子彻底翻过来瞧一瞧。

有没有，一看便知。

反正这血池如此魔气深重，污秽不堪，顺势毁了也好，算是毁了一个隐患。

白鸿之抬掌，欲要将这血池损毁。

一阵腥风忽而扑近，来势汹汹。

这股腥风伴随着熟悉的味道，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风，风盈满了整座均商殿，紧随其后的便是伴随腥风的血雨。

这血雨白鸿之甚至也觉得熟悉。

这味道和姜野行的特质有点相似，但是和眼前的血池更相似，几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魔气、怨气、死气、血气。

扑来的不止是一阵风，随之而来的还有十分凌厉的一招。

白鸿之转身接住了这一招。

太虚剑锋切皮破肉，直撞白骨。

“血雨”从手臂上淌下。

破开皮肉对于太虚这样的剑来说实在是最简单的事，就像切开一阵风一样简单，削骨断肉本来是神兵利器的家常便饭，它们做这样的事，就像人伸伸懒腰一样轻松自然，尤其是，它是太虚剑。

可是这一剑砍到骨头，它却再难有寸进了。

因为它砍到的是一根神骨，而且不是一根普通的神骨。

它和太虚一样，从骨头缝里透出一股久远而古老的气息，它蕴含有浑厚的洪荒神力，经历过悠久的历史震荡，它让太虚感到熟稔，熟稔到让它想起了一个神明，一个早就死去的神明。

太虚剑在这一霎那恍惚，但它并没有犹豫太久，因为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神骨上环绕着丝丝魔气，从骨头缝里透出来，一缕一缕缠住了太虚。

神骨生魔气，是堕入魔道的征兆！

太虚剑意兀自强盛，它的主人却稳稳地举着剑，既没有抬起的意思，也没有落下去的迹象。

来的是敌人，白鸿之只砍了这一剑，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因为他太惊讶了，他惊讶得几乎忘了他的剑锋还砍在来人的皮肉白骨上。

“书无晴！你还活着？”白鸿之先是惊讶，但望着那双有些呆滞的直视前方的血色眼睛，他立时又警惕起来，试探道：“你入魔了？”

当初朔北众仙力战姜野行，书无晴被白鸿之刺了一剑，又被姜野行拼死反击，之后便不知所踪，众仙遍寻不得，白鸿之还以为她已经身死，没想到今日却又在这里见面，她还入了魔？

为什么会入魔？为何一副呆滞模样？难道是被人所控，神智受了影响么？

白鸿之有千百个疑惑，但看起来书无晴并没有办法回答他。他不得不先压下满腹疑惑，设法解决眼前的局势问题，于是暂且撤剑，又喊了两声书无晴，后者只是定定的站着，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眼睛却向白鸿之的方向转了一转。

白鸿之没有因为她的回应而稍显得放松些，反而脸色一肃，暗暗将剑往身前带了一带。

这眼神没有任何情绪，甚至也没有杀意。

可是这对于白鸿之来说，仍然危险，这与其他任何能看到或者感受到的东西都无关，这只是他的直觉。

这样的直觉并不是天生的，而是习惯了生死斗争，把性命托付给自己的一双手，一双腿，把自己的身躯炼成自己的武器的人才会拥有的。

这样的直觉并不止他有，姜野行同样有，他也是经过不知多少次生与死的锤炼才得到了这样的能力，可是他没有白鸿之幸运，他们同样面对女人，但白鸿之却从来不小瞧任何一个对手。

不是不警惕，姜野行的猜疑心比白鸿之还要重，他永远怀疑有人会背叛他，所以导致他根本不会相信任何人，对任何人都能产生杀意。

可是他太自信了，他轻视霜婵的眼泪和法力，他也太自大了，轻视她的思想，所以他两次栽在霜婵手上。而白鸿之永远谨慎。

果不其然，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再留给白鸿之，书无晴伸手攻了过来！

书无晴没有兵器，她只用一双手，混着魔气与神力的法力就在她的双手上。

这双手劈掌、出拳，挥、砍、推、拉，化作刀、化作剑、化作锤、化作矛，也化作盾。

她仿佛完全感知不到疼痛，无论她的拳头是硬过剑刃将白鸿之逼退也好，还是被太虚划得皮开肉绽也罢，她都只管进攻，把自己当做刀、当做剑一样的进攻，不要命的攻向白鸿之。

她已经失了理智，像个不知死活的傀儡、只知杀戮的疯子。

可白鸿之依然冷静。

他没有因为面对的是堕魔的仙家旧识而步步退让，也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子而不忍相伤，更没有因为她毫无痛觉、疯狂的进攻而感到恐慌和害怕。

他仍然用一把剑来应对她。

他也只能选择用这把剑来应对她。

现在他们看起来势均力敌，而书无晴一直为太虚所伤，可是白鸿之知道，如果不用这把剑，如果不尽快破了她的攻势，一旦他被她抓到破绽，局势逆转就像北风转个向朝南一样，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书无晴的两条手臂上已经有几十道口子，简直血肉模糊，让人怀疑再中一剑她的皮肉就会脱落，可是经受过一剑重过一剑，她的骨头却始终没有碎裂。

与她截然相反，白鸿之的肩胛骨尽碎，那是姜野行的“战绩”。

书无晴抓住了姜野行制造的这个破绽。

书无晴的拳打向白鸿之的肩头，白鸿之的剑刺进书无晴的腹部。

书无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手握住剑身，用血肉之躯“挟制”了太虚剑，拳头带着强悍的法力稳稳地落在白鸿之的肩上，她的拳头稳得像是一个笔走龙蛇的书法家，落笔每一寸的力气和墨色都恰到好处，稳得不像是一条血肉模糊的手臂该打出来的拳头。

这一拳下去没有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因为它早已碎了。

书无晴却直觉般地没有任何犹豫，又接连挥了几拳，全部落在白鸿之胸前。

每一拳都带着肋骨碎裂的喀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