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暗沉的天空之上卷起大片血色的红云,像一个巨大的漩涡盘踞在上,随时准备将底下的妖魔卷入其中,用他们的鲜血做“漩涡”的养料,而底下的妖魔们化作原形四散奔逃,整个四方街笼罩在惶惶又可怖的气氛之中。
烛龙曾是掌管火精的神,如今他的火焰化作火球,落在四方街的各处楼房上,落在匆匆奔跑的妖精身上,也落在魔宫的结界之上,每一个火球都让结界荡起一层细小的涟漪。
熙熙攘攘的四方街燃起大火,火光映亮了顶上的天空,丧生火海的妖魔们痛苦的嚎叫随着火焰和热气延伸向上,在天上形成一股哀怨的黑气,尽数被漩涡一样的红云卷入、吸收。
不过一个时辰,姜野行已让四方街化为火海,横尸遍地,他边走边杀边纵火,短短时间几乎就叫四方街不复存在,他杀性已起,如果不是想着先进魔宫要紧的话,恐怕他能把整个池镜城的妖魔都先杀光。
至于书无晴,等他杀了那个老东西,当上魔界新的领主,自然会有没死的妖魔替他去找。
姜野行的大肆破坏和纵火,已叫结界显露出来,像一层透明却坚韧的膜,笼罩着里面气势恢宏的魔宫。
他伸手碰了一下,手上立时少了一根手指头,滴落的鲜血顺着结界下滑——他刚刚才把那条被南巴明砍断的手臂接上,这么快又没了一根手指——还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只手,姜野行面无表情地接上手指,心中却这样想着。
还好他不怕疼,他最不怕的就是疼痛。
结界侧面忽然打开了一条口子,姜野行侧目望去,见乌泱泱一队魔界士兵飞了出来,领头两个长着鹰角的青年男子,长相相似,气度不凡,身份似乎格外尊贵,他们后面是包括南巴明在内的魔界四将。
魔界军队在姜野行不远处停下,结界的口子迅速合上了。
姜野行反手持枪,微笑了一下,朝着前头两位年轻男子道:“两位莫非就是魔界的大殿下、二殿下么?”
年长的男子说道:“正是,阁下扰我魔界,意欲何为?”
姜野行挑眉一笑,似乎听了什么笑话一般,问道:“意欲何为?我的那位朋友没有告诉你们么?我到这儿来,自然是来让这里血流成河的。”
“你!”被他带着不屑语气的话刺激,大殿下握紧了长刀,眉间的纹路皱得更深,“混账,你一个朔北的野妖,竟也敢来魔界叫嚣?”
姜野行冷冷一笑,“我是野妖,难道你们就很尊贵么?”
“至少比你个没爹没妈的杂种强!”在旁的二殿下早已按捺不住,急着上去拿下姜野行的人头,好趁机表现一番,领了这份功劳,便道:“还跟他废话什么,还不杀了他!”
话音未落,他已先执着斧钺,飞身上前拼杀。
“来得好,”姜野行执枪挡住劈砍的斧钺,眼神冰冷,“省得我还担心你们趁乱跑了。”
“铛”“铛”两声,斧钺全力砍下,却无法撼动枪身分毫,二殿下跃起奋力朝姜野行的脑袋砍去,可是无论他怎么做,横劈竖砍找尽千般角度,都始终攻不破那一杆长枪,他的后背渐渐湿了,面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姜野行单手持枪,他的手很稳,持枪的手很稳,另一只无所事事的手也很稳。
“砍够了吗?是不是该我了?”
他的枪“噗”的一声刺穿了二殿下的身体,二殿下的脸上是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惊惶地望着自己的胸口,姜野行一抖手拔出长枪,被穿透的身体顿时血流如注,没了生机。
鲜血顺着银白枪身滑落,那尖锐的枪尖好似泛着血色的冷光。
“二弟!”
大殿下满脸惊恐地望着地上的尸体和姜野行,他是知道自己弟弟的本事的,以他的法力在魔界已是强者,如今被姜野行一枪了结算怎么回事?难道煞气化身真的就这么强大吗?此时此刻,大殿下忽然感觉到姜野行的可怕。
“这么紧张做什么?”姜野行漫不经心地抖落枪上的血,说道:“你们三兄弟不是巴不得你死我活吗,他死了,你该高兴才对啊。”
“那也是我们自家的事,与你无关!”大殿下从这突然的冲击之中反应过来,明白已经失了先机,不肯再失了气焰,于是朝前一挥手,高声道:“众将听令——给我杀!”
他已经明白,今日若是不杀死姜野行,死的恐怕不止是自己那个毛燥的急性子弟弟,还有为了魔尊之位筹谋数百年的自己,他怎么肯?
军令如山,军队也如山,趁他们还没有对姜野行恐惧,现在必须用这座山,还有这四个老将一起压垮姜野行的气焰,大殿下见四将已经带着千军万马冲向孤军奋战的姜野行,心里堪堪有一丝安定。
还好,还好他背后还有这么多替死鬼。
可是忽然,他听到一道凉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大殿下,怎么一直躲在他们后面呢?就这么怕死吗?”
大殿下惊恐地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姜野行带笑的脸,还有他手上带血的一只角——他的角。
大殿下痛得大叫,手上长刀愤怒而疼痛地进行毫无章法的砍杀。
“给我杀了他!快给我杀了他!”
四将掩护着大殿下后退,再次率军把姜野行团团围住,方才姜野行强硬地冲杀过来,他所过之处,魔界士兵无一生还,顷刻之间已有数百尸身从半空坠落。
姜野行站在四将的包围圈里,拿着那只黑色长角,笑意轻蔑,眼光扫过周围的士兵,无一不对他露出畏惧的神色。
一时之间无魔敢动。
大殿下捂着少了一只角的头,鲜血流了满脸,他愤怒地命令道:“站着干什么,一群饭桶,给我杀啊!”
姜野行把角丢开,长枪挥动,只是极快、极短的一瞬。
枪尖忽然在眼前放大无数倍,利器破空的风声几乎割伤了凝视着长枪的眼睛,就是这么极快、极短的一瞬,四将之一已经少了一个。
南巴明试图挽救的弯刀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碰到他的枪。
眨眼之间,包围着他的魔族士兵齐刷刷后退了一步。
大殿下气得红眼,提刀上前,爆发出不死不休的惊人气势,“今日他不死,我们都要死!”
南巴明上前一步。
魔界士兵齐刷刷又上前一步,武器对准了姜野行。
姜野行稳稳站着,巍然不动。
“杀!取他首级者重赏!”大殿下高声道。
剩下的三位将领一齐动了。士兵们也动了。
长枪和弯刀相撞,发出刺耳的铮鸣,霎时火星四溅。
长刀气势惊人,在生死之间爆发出强烈的魔气,这是饱含了主人所有修为和杀意的一刀,这一刀不会亚于魔界四将任何一个,因为他的主人尊贵、强横,是魔界的佼佼者。
这一刀来自大殿下。
可是这一刀连姜野行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因为大殿下的心脏已经被刺破,黑刺从后心毫不留情的刺入、拔出,喷涌的鲜血带走了他的生机。
大殿下倒在血泊之中,回头望见了一双熟悉的眼,那双眼的主人是魔界四主将之一里,投向他阵营的那一个。
“余望津……你……为什……”
那双眼睛垂目淡淡扫了他一眼,在南巴明和另一个将领震惊眼神的注视下,望向了挑起一边唇角,露出饶有趣味神色的姜野行。
余望津的鼻子很灵。
多年以来,他的鼻子告诉他,散发着泡菜坛子酸味儿的大殿下再如何机关算尽,也不过最多是个守成之君。
可他却从姜野行身上,闻到了令人战栗的上位者气息。
是刀的味道,是枪的味道,是血的味道,还有莫名其妙的花的味道、人的味道,不过这并不重要。
余望津朝姜野行单膝跪下,垂眸敛目,一副恭敬而臣服的姿态,他用他与行事作风完全不符的柔和嗓音朗声道:“末将余望津,愿追随大人,为大人成千秋功业。”
余望津的军队一愣,但反应过来之后也即刻跪下,发出震天的整齐声音:“愿追随大人!”
南巴明痛心道:“余望津,你为何叛主!?”
余望津没有起身,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说道:“我只追随强者。”
姜野行忽然笑出声,高兴道:“那好啊,你一齐把剩下两个也杀了吧。”
南巴明闻言,恨恨地瞪着姜野行,手上弯刀攻向姜野行面门。
弯刀撞在黑刺上,南巴明怒目而视,对上余望津平静无波的双眼。
“你的对手是我。”余望津黑刺一划,从弯刀之中滑脱出来,手腕一转,黑刺便转向南巴明双眼!
南巴明弯腰一避,拧转身躯,要正面对敌,黑刺却紧追不舍,攻得密不透风,招招致命。
剩下的另一个将领见余望津反叛,欲铲除叛徒,便和南巴明联手对敌,两个前后夹击,想要破了余望津的凌厉攻势,却首先被余望津杀死。
余望津倒戈相向,魔界的军队也混乱至极,互相残杀。
南巴明被狠辣又迅疾的刀锋逼得腾不开手,他向来走的是一力破十会的路子,这种狠辣灵活又细密的招式和攻势恰是他的克星,他边反击边强笑道:“众魔皆以为四将之中是你最弱,看来是你有所保留,怕不是只为了留待今日吧?”
余望津眼也不眨地挥刀索命,眉目和他的黑刺一样凌厉,“我等他出现很久了。”
这个他,说的是姜野行。
“原来你一直在等一个颠覆魔界的人。”南巴明苦笑,“你看看天上的红云,他收集上万的魔气、怨气和死气来做什么?他视魔族性命为蝼蚁,你真的觉得他会是一个好的领主吗?”
天空上的漩涡红云红得发亮,耀目又灼人,照亮了魔界的沉沉黑夜。
余望津连看也不看,只顾着寻找南巴明的破绽,“这不是我该操心的,我现在该做的就是杀了你!”
南巴明失望地叹了口气,眼睛里黑沉沉的如永夜一般,“那咱们就瞧瞧谁先死吧,兄弟。”
弯刀别过黑刺,兵刃擦出火花。
长枪刺向结界,蕴含着仿佛移山撼海般的磅礴神力。
喀——
忽然一声巨响,像是从天而降的惊雷打碎玻璃。
魔宫以上古神物山海鉴设下的,安稳如山了八百年的结界,忽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从被攻击的地方裂出几条长长的缝隙。
南巴明大惊失色,只见姜野行抬手,挥出了第二枪。
喀!
枪尖直接戳破结界,仿佛戳破一层玻璃,结界就此被破开一个大洞!
姜野行再次举枪要刺。
“不要!”南巴明惊惶失措地从余望津手上脱身,奔向摇摇欲坠的结界。
喀喀喀喀喀……
伫立八百年的结界彻底粉碎,千万碎片从空中落下,仿佛下了场雪。
池镜城周围忽然涌起铺天盖地的炽热岩浆!
池镜城周遭的城镇首当其冲被岩浆淹没,被熔岩生生掩盖的魔族发出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姜野行看着向池镜城奔流而来的岩浆,皱眉道:“这结界被毁,山海鉴也一齐被毁了么?否则怎么弄出这么大动静?”
南巴明望着岩浆红了眼睛,他想,不应该的,不应该的,如果只是破了结界何至于此?难道他的法力真的如此强悍,破了结界的时候影响了地下山海鉴的位置,导致岩浆喷涌奔流?
余望津此时停止了对南巴明的攻击,反正南巴明也因为此刻情景的冲击而痛心疾首地愣在原地,余望津走到姜野行身边,恭敬道:“大人,或许我们应该先解决山海鉴的问题,若是魔界毁了,您拿来也就没用了。”
姜野行点头,转身对南巴明说道:“大将军,我想你应该知道山海鉴在哪里,而我也知道,山海鉴非有近上神法力者不可驱使,你看,你现在是去求求你那个老魔尊呢,还是求助于我呢?”
南巴明看着熔岩吞没周围城镇,魔族奔走四散却还是尽数被滚烫熔岩掩盖,他眼中已然含了一层热泪。
他知道,山海鉴若是给了姜野行,从此魔界便是真的再无宁日,可是他也知道,老魔尊没有那样的实力。
他要为他的忠诚,而付出整个魔界生灵的性命吗?
南巴明没得选择了。
他向姜野行低下他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