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几个朋友？”方意珩随付小宁落在高楼飞檐上，笑问。

付小宁朝胡星泉离去的方向瞧了一眼，那边还没有人来，但那街上也没有其他动静，对于胡星泉来说，没有动静或许不是坏事。

明月高悬。

付小宁回身对上方意珩打量的目光，湛湛明月悬在他身后，宛如他的仪仗，风吹起他的衣角，仿佛月色被清风拂动。

付小宁吸了一口气，深感自己仿佛遇到什么精怪化身，但方意珩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她便好像被那目光蛊惑一般，硬着头皮道：“我的朋友不多，现下你算一个了。”

“哦？你与我交朋友，是图什么呢？”方意珩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图什么呢？

萍水相逢的，话都才只说了这几句。

付小宁被他这一问，自己也闹不明白，她图什么呢？

难道她真是被胡星泉的“朋友论”砸晕了脑袋不成？

付小宁拧眉思索，方意珩似乎要她答出个所以然来，那么她就要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她转转眼睛，悄没声地朝方意珩看去，眼神却正好被他攫住。

付小宁说不出话了，她自三月前出了师门下了山，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俊秀的男子。

她只觉得，这恐怕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好看的人了。

叫她怎么说呢？

难不成要说因为我觉着你长得好看，武功又高，看着不像恶人，所以我头一次便想同你攀谈几句，第二次便想同你换了姓名，第三次便想将你引为知交么？

若真这样说了，怕是会被以为她是见色起意，真的有所图谋呢，太不矜持，这不可不可。

“我不图什么，行走江湖，缘来缘去，总得结交几个好友才不算白来一遭。”付小宁想了想，道：“何况你若真是不是好人，方才大可趁机将我杀了，交给王员外一家发落，到时金银酬谢少不了你的，而不是跳进来帮我。”

“你武功之高，还在我之上，看你掷出那石子，恐怕摘叶飞花亦能取人性命……我头回见你便知你是高手，若是我有心图谋，恐怕在酒楼初见便与你结交了，山中酒楼我们照过一面，不知你可记得？”

方意珩被她暗暗夸了一通，十分受用，放松了神色，点头道：“自然记得。”

付小宁心中一喜，说道：“当日匆忙，哪知今日又在三水镇见面了。”

还以为不过人生中匆匆一瞥，哪想得到还有巧遇，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方意珩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言了。

付小宁见他一笑，也没了话讲，这一沉默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人家看了好久，不敢再看，急忙转身望向黑夜中的长街，等着胡星泉的身影出现。

不过一盏茶时间，便见一少年身影踏月而来。

“我回来啦！”

胡星泉手里抓着什么东西，喜滋滋地落在高楼上，见楼上多出一个白衣公子，气质矜贵，便问付小宁：“这位公子是什么人啊？”

付小宁便将二人引见了，互通了名姓。

“原来是方大哥，真是一表人才，幸会幸会！”胡星泉上去拉着人家的手便道。

付小宁还以为方意珩是个不爱与人结交的冷淡性子，但见胡星泉对他脱口便称他大哥，还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他竟也不恼，反而笑着回话：“哪里，今日有幸结识胡少侠。”

方意珩似乎话少，胡星泉确实个话多的，见了方意珩，很是兴奋地与他聊了几句，问完人家的籍贯又问人家因何来此，倒是完全忘记了他自己是为何而来的，全把正事抛在脑后了。

付小宁轻咳一声，叫停了胡星泉滔滔不断的好奇追问。

“我说胡少侠，可还记得咱们是来办事的？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提到正事，胡星泉这才松开方意珩的手，年轻的脸上笑得颇为快意，道：“我到了那贪官家中，将他逼问一番，他抖落出数十件贪赃枉法的案子，我记着你叮嘱的不可私杀朝廷命官，便打断他手脚，将他绑了扔在街口，写了他做下的恶事张贴在街上，叫所有乡亲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估摸着往后他再也做不成官儿了！”

说着他扬起手上的布袋子，又说：“还有他藏在家中梁上的三百两，也被我取来，正好给那对父女做盘缠。”

“好！”付小宁亦十分欣喜，见胡星泉眸光闪闪，不由得打趣道：“不愧是胡少侠，真是办事周到。”

胡星泉受了赞，既高兴，又有些羞涩，挠挠脸颊道：“小意思，小意思……咱们快回酒楼去吧，他们父女二人还在等我们呢。”

“好，咱们走。”付小宁点头。

正待下楼牵马，忽听一旁的方意珩问道：“你们做完此事之后，有何打算？”

胡星泉心急返程，正要上马，便说道：“我没什么打算，出来便是来闯荡江湖的，去哪里都行，这一遭也是偶遇，幸运地结识了你们两个。”

“你呢？”方意珩又望向付小宁。

付小宁翻身上马，回首笑道：“我此番出行，是要去趟藏京首都，探望一位长辈。你呢？你又去哪里？”

方意珩悠悠道：“我也去藏京。”

“那岂不是正好？”胡星泉对方意珩高兴道：“既然如此，我也同去藏京，咱们一块儿结伴同行，便不会孤单了。”

付小宁望向方意珩，询问他的意思。

方意珩点头。

付小宁和胡星泉便都松了一口气，快乐起来。

“走吧，方大哥，上马。”胡星泉坐在马上朝方意珩伸手，道：“有你们相伴，我此刻真是恨不能一夜奔驰到藏京了！”

方意珩见他那副热血上头的模样，忍不住笑，一伸手借他的力翻身上马，坐稳后道：“那你可别太激动，万一把我颠下去了。”

“放心吧，若是你摔下去，小宁在后头定然接着你！”胡星泉一夹马腹，率先策马奔出。

付小宁骑马跟在他们后头，虽然夜风呼呼啸啸，刮在脸上又冷又急，但她心中却无比畅快，有人相伴与自己踽踽独行还是不同的，好像此刻，她才第一次领会同朋友一起行走江湖的快意。

“对了，我看话本里侠客们都要结拜，不如咱们也结拜？”胡星泉大声道。

“结拜？”方意珩眉头一皱，问道：“那谁来做大哥？”

“忘了说了，我今年二十一，你们多大年纪啊？”胡星泉在风中说道。

“你二十一？”付小宁惊讶道：“你竟然比我还长三岁？你看起来分明十六七！”

胡星泉委屈道：“我就是长成这样嘛，总被人当做小孩，可我真的二十一了。”

方意珩沉默一息，说道：“我是永康二年生的。”

胡星泉闻言，又乐了起来，高声道：“你们都比我年纪小，那岂不是由我做大哥？我该叫你们二弟、三妹？你们好像是同年生的，到底谁更大一些啊？”

“我不同意。”

“你想得美！”

方意珩与付小宁同时反驳道。

胡星泉不解，委屈地哼哼两声，说道：“为什么呀？”

方意珩没回答，付小宁倒是策马赶上，待两匹马并驾齐驱，她这才怏怏道：“先前还以为你是小弟，没想到你三言两语说下来就要变成大哥，这我们可不乐意，反正不干，今日你如何说我们也是不干的了。”

说着一夹马腹，棕马飞驰，转眼就把他们两个甩在身后。

方意珩发出一声轻笑。

胡星泉试图赶上她，据理力争，谁知嘴皮子都说干了，到了酒楼也还没个结果。

正事为先，他只好先与那对父女解释了原委，给了他们银钱，嘱咐他们不可再回三水镇，那对父女拿了这许多银两，磕头连连，最后千恩万谢地去了。

送那对父女下楼，胡星泉回转身来，就见方意珩与付小宁一齐倚在栏杆上看着他，一个脸上笑意浅浅，一个温柔非常，只要想到这是他的朋友，这一下便叫他忘了方才的争论，让他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暖意。

他彻底忘了要争那“大哥”的名号，笑着奔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