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还没有发话，你们不能走。”持刀人说道。

持刀的人是周一道。

付小宁的手已经握在小剑上，眼睛冷冷地盯着刀的主人。

方意珩就在付小宁身后，长臂越过她肩头，抓住了这把突袭的刀。

如果他没有抓住这把刀，付小宁的脑袋可能已经掉了。

付小宁就在他和刀锋之间，前面是刀，后面是他，她如同被他们困住，但方意珩离她那么近，比距离刀锋的三寸还要近，付小宁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衣服的皂角味道，这看上去又好像付小宁被他抱住。

付小宁没有动，不是因为别的，不是因为皂角香气，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她为此分神了一刻，但究其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这是一个双方僵持的时刻，这个时刻，除非不动，否则一动，那么所有人都要动。

他们都在等楼上那两位公子的话。

他们都清楚，行走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可以不与周家三兄弟动手，不与楼上那两位身份非凡的人结怨，自然是最好的。

可是他们已经动过手了。

只是他们都还没有下杀手，就像你们都带着刀和对方打架，赤手空拳地打，和亮了刀子打，这是两种态度。

而且楼上那两位不嫌事大的又怎么想呢？

方意珩掀起眼皮，朝楼上一瞥。

只需要看一眼，方意珩就知道，这场架他们还要不要继续打，或者说事情已经变成，周家三兄弟他们到底要不要杀。

一开始，方意珩是不想杀的，他知道，胡星泉也是不想杀的。

因为楼上的人不能杀。

因为胡星泉一开始就没想过杀。

方意珩将视线收回，把另一只手搭在付小宁肩膀上，轻轻将她拽出了这个“包围圈”，带到自己身后。

楼上的人笑说：“有意思，你们是三个人，他们也是三个人，这不是正好吗？不如咱们看看你们到底谁更厉害一些，输的人呢，就别回去啦。”

输的人，不用回去，也不能回去。

另一位执扇公子没有发话，只是摇摇头，眼中含有惋惜之意，好像已经笃定方意珩他们会死。

的确，“三道关”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他们三兄弟是很厉害，可是方意珩他们就一定会死吗？

方意珩冷笑一声，放开了周一道的刀，掩着付小宁后退一步。

付小宁双手抽剑，手上小剑寒意森然。

胡星泉立即上前两步，站到他们两个背后，手上那把黑黢黢的剑已经提到身前，他的另一只手也已落在剑柄上。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愤怒、慌张，而只有冷静，总是因为兴高采烈而扬起的浓眉因为警惕而压低，圆圆的眼睛里因为浮动着战意而脱去了稚气。

“三道关”站于三方，将他们三个围住。

江湖上有一种说法，当高手之间对决的时候，除了拼内力，比招式，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就是兵器，甚至于出手之时，拔刀、拔剑的快慢，都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武林之中许多高手都验证过这一点。

比如说，付小宁的师父，年轻的时候也是用的她手上这两把小剑，小剑不比长剑，人们说一寸短一寸险，是很有道理的，可是当他对敌的时候，就打破了这个道理。

小剑很短，可是他拔刀很快，身法也快，出剑更快，快到你看不到他，更看不到剑。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长剑如同长情一般，拖泥带水，反而是对他的阻碍。

可是按照江湖上的那些说法，再回到这青楼之中，付小宁已经拔了剑，胡星泉迟迟不拔剑，方意珩甚至没有剑，不仅没有剑，甚至连一块趁手的桌椅木头都没有。

他们面对的却是银光闪闪的三把阔刀。

还有一个问题。

他们三个对彼此的武功不是完全了解的，不像“三道关”，有积累已久的默契和对彼此全然的了解。

他们是足够与三人三刀杀人阵匹敌的所谓高手吗？

刀来了！

刀很快。

刀锋密集，刀势凌厉，三把刀的位置互相转换，互相补缺，攻上的同时也在攻下，攻左的同时也在攻右，攻前的同时也在攻后。

“三道关”围绕着他们，明明三个人，却就像一个人一样，一把刀攻出，另一把刀也绝不落后，一把刀撤回，另一把刀顷刻补上，明明只有三把刀，却好像同时有无数把刀，宛如经过精密的计算一般，绝不落下任何一个空隙，绝不留下任何一条生路。

如果其中有一条生路，如果你走了这条生路，你会发现，这一定是条预计好的死路。

刀、刀、刀！

还是刀！

令人眼花缭乱的刀！

密不透风的刀！

挡、挡、挡。

一双不拿寸铁的手在挡。

两把过于惊险的小剑在挡。

一把漆黑如墨的长剑也在挡。

——胡星泉终于拔出了他的剑，连剑刃都是纯黑的剑。

看来他今日会杀人了。

余光扫见那毫无剑光的黑剑，方意珩甚至还有闲心笑了一笑。

不过刀却没有闲心慢下来仔细看看那把剑。

他们三个人也只能挡着“三道关”的攻势，不能腾出手来攻破周家三兄弟其中的一个人，以将这个刀阵撕出一个口子。

除非他们愿意自己受伤。

当然，他们愿意。

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一样东西。

默契。

刀光变换不停，好似不知疲倦，胡星泉神色肃然，手上长剑左挡右突，不乱分毫，他的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在他面前闪过的所有刀光，刀光全都映在他眼睛里，而他只需要抓住自己需要的一道。

这一道刀光需得来自付小宁。

在这刀阵之中，你向上挡，刀就有向下的变化，你向左挡，刀就有向右的变化，所以付小宁怎么挡，落到胡星泉面前的刀都有不同的变化。

付小宁没有挡，小剑在刀锋中撕出一条缝隙，越过刀光，斜刺一剑，又横挥一剑。

小剑上染了血。

她也流了血。

被她刺了一剑的刀光正是胡星泉要的刀光。

胡星泉反手一绞，绞住了这道刀光，绞住了这把刀。

刀阵慢了一瞬间，而方意珩等的就是这一瞬间。

一瞬间，足够方意珩做出反击。

——看来他们也足够有默契。

方意珩面前的人是周一道，他的身前是周一道的刀。

到底是周一道的刀比较快，还是方意珩的手比较快？

快慢，决定生死。

刀飞了出去。

像一支离弦的箭，以无法回头的姿态疾驰而走，钉进一片白墙里，颤抖着发出刀鸣。

江湖中人的打斗，兵器脱手，便是已经输了。

输的人，要留下性命。

带着浑厚内力的方意珩的手已经到了周一道面前。

这只手依旧美丽、修长，散发着莹莹光辉，仿佛时刻沐浴着月光。

可是同时，这只手在这场中又是如此可怕，可怕到不执寸铁就能要了一个武林高手的性命，而还不让对方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周一道的瞳孔骤然紧缩。

逃跑吗？他来不及。

他的眼睛大睁，瞪如铜铃。

没有人能救下他，他也救不了自己，他只好等待死亡。

一声破空。

一只酒杯从周一道大睁的双眼前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