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付小宁朝着茶杯的脸终于抬了起来，她听见方意珩这样问，反而用一种比他还要疑惑的表情回望着他，说道：“我没有隐瞒你们什么事情呀。”
“哦？是吗？”方意珩啜了一口茶，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与付小宁相比起来，好像他才是被询问的人，而并不是那个发问的人。
付小宁放下茶杯，坐直身子认真道：“我并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秘密要瞒着，而且你们是我的好友，若真是有什么事，我即便是瞒着旁人，也不会瞒着你们。”
方意珩眉心微动，看她一眼，也随手将茶杯放下，又问：“那你来藏京到底是做什么呢？你来这里，恐怕不止是探望一个人这么简单吧？”
付小宁顿时哑口无言。
这便是证实了几乎不需要再证实的猜想。
付小宁承认了，但她不太想回答。
“你刚才说了，事无不可对人言。”方意珩转头望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只是慢慢眨了两下眼睛，脸上的神色明显是还有下文未出口，但到嘴边又好像有点犹豫似的，让他没有立即接上下文。
不过付小宁却很耐心地在等他的话，她一动不动，也只是在好奇地翕动眼睫。
方意珩见她定定望着自己，脸上的神情像她进京一抬头便映了漫天雪花的样子，充满了好奇、期待，方意珩回忆了一下，好像那次在王员外府里，他翻窗进屋还她小剑的时候，她见到他，也是这样的神情。
方意珩想到此处，忍不住一笑，道：“你都说了，不会瞒着我们，不管是什么麻烦事，你大可以说出来，我们都不会丢下你不管。”
“啊？”
付小宁再一次露出惊讶又疑惑的神情。
“你这……”眼见方意珩眉头微蹙，她立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扯出一个笑来，说道：“虽然你这样说叫我很感动，但是，但是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那种会惹麻烦的人么？我……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我真的只是来见一位长辈，有些事情同她商量罢了。”付小宁道。
方意珩追问道：“那你来见谁？商量什么事？”
付小宁又躲开他的视线，遮遮掩掩的不再回话。
方意珩被她支支吾吾弄得心急，一探身凑到付小宁面前，样子半是失落半是逼迫地问道：“连我也不能告诉？”
连我也不能告诉？
这句话里夹杂着一股静悄悄的，难以察觉的别样亲昵，好像问话的人和被问的人之间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亲密关系，这样的一句话问出来，如果你仍然拒绝，那么就仿佛拒绝了这一段亲密的关系。
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可问话的人偏偏是方意珩，他虽然这样问，却不一定会这样想。
可如果问出这句话的人不是方意珩，付小宁不得不承认，她也绝不愿多想。
比方说如果今夜问她的人是胡星泉——她甚至能想象到胡星泉问这话时候的语气和表情，和方意珩截然不同——她大可以直接拒绝，甚至还可以忽略，而胡星泉也只会瘪瘪嘴，抱怨一声“不说就不说嘛，神神秘秘的。”
付小宁本来也觉得这不是一件大事，可如果说这件事她不想让什么人知道的话，排在第一个的定然是方意珩。
偏偏是方意珩。
付小宁想，如果是她自己这样问，如果对方不回答她的话，她肯定是要很失落了，因为她绝不会随便对人这样问。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缓了一缓自己莫名踊跃起来的心跳，朝方意珩小声道：“好吧，其实我这次来……是来退亲的。”
退亲？
方意珩眉毛一挑，离烛光太近，暗黄的光线下他分明的轮廓与昏暗的阴影交杂在一起，有些莫名的凌厉。
“跟什么人定的亲？”方意珩身子后撤寸许，先前被蒙上阴影的轮廓便整个被烛光照亮，挑起的浓眉也被他压下，脸色又是淡淡的了，方才那一瞬间的凌厉好似只不过光线造成的错觉。
付小宁叹了口气，手上有意无意地抠摸着小小的茶杯底座，谈到这一节，眼神中显出些疲色，道：“跟我师兄，姬添锦。”
“什么？！”
房中突兀地响起了一声惊呼，伴随着木门“砰”地一下被推开而撞到墙上的声音。
付小宁手里的茶杯差点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掉，好歹没给碎喽。
胡星泉手里拿着几个包子，一手还按在门板上，脸上的表情惊讶无比，他正要开口，方意珩先朝他指了指被他粗鲁推开的门，胡星泉这才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回身把门关上，呵呵干笑了两声，坐到桌上一方。
付小宁这回决定不再折腾茶杯了，干脆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狐疑地望向胡星泉：“这么会选时机，你刚才不会一直在外面偷听吧？”
方意珩也一偏头，同样望住他，脸上有不明的笑意。
胡星泉赶紧把包子放在桌上，申辩道：“我才没有偷听呢，我那是——话是你们自己说的，我那是站在门外听而已！”
何况他们三个谁跟谁呀，虽然没有跟彼此交过手，但就房门外站着有人这件事，都到房间门口啦，他们还能察觉不到不成？
“哦。”方意珩笑道：“那看来胡少侠的收敛气息之法又精进许多呀。”
“没有没有。”胡星泉被这半真半假的一夸，立刻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道：“虽然每日都有晨练气息，但在这一面上还是不及你和小宁。”
见他就这样轻易地被转移了注意力，付小宁都不由得好笑。
听到付小宁发笑，胡星泉忽然又被拉回了注意力，朝付小宁追问道：“你说的那个姬添锦，他是什么人啊？”
听他发问，付小宁皱眉道：“你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刚才那么惊讶干嘛？”
“哦，我觉得他太冷静了，连他的份一起惊讶一下。”胡星泉指指一边气定神闲地方意珩，十分真诚地道。
付小宁哑然失笑。
“真是服了你了。”
胡星泉笑出一口白牙，问道：“现在可以接着说了吗？”
付小宁便道：“姬添锦是我师兄，现江湖上天封盟的盟主。因我父母生前嘱托，与姬伯伯姬伯母定下了这门亲事，如今姬伯伯已过世，师父又肯让我下山，所以我此次来京，便是要去天封盟，找到姬伯母，向她退了我与师兄的婚事。”
“原来如此。”胡星泉瞟一眼一边垂眸思索的方意珩，道：“难怪你不肯说呢。”
付小宁说不准他这一眼是意有所指还是恰巧为之，但还是哼了一声，瞪他一眼：“我不肯说，是因为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之间大多盲婚哑嫁，我父母早亡，多年来我也多受姬家照拂，如今到了年纪便要毁了两家婚约，在旁人看来已是不孝不信，天封盟声名显赫，退亲天封盟，又实在算不识抬举。你说说，像我这样赶上门去退亲，难道对人家、对我自己很光彩吗？”
“你说的倒也是。”胡星泉琢磨片刻，道：“这事儿要是说出去，对你师兄家和你的名声没有半点好处，怕是要叫人笑话天封盟，又要人说你忘恩负义。”
“这便是了。”付小宁一耸肩，道:“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听师父说近年来天封盟树大招风，我不想叫人说了姬家和天封盟的闲话。”
方意珩忽然道：“那为何不直接找姬添锦，你们二人私下退了这门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