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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庙下山河(一)

  • 作者:快雪时晴
  • 发布时间:2022-09-05 19:52
  • 字数:2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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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朝永康二年,隆冬大雪。

一个男婴在一间小木屋里出生了,脐带还没剪断,胎盘还未剥出,他的父亲便已在屋外破口大骂,骂天,老天不长眼,下这样一场雪,压垮了他的庄稼还送一个拖油瓶给他,骂地,土地不争气,什么东西种下去都长不好,害他老是卖不出价钱,要是有一天地里能长黄金,或许他就不会再骂了。

独自分娩的女人几乎脱力地躺在床上,脸上苍白得没有血色,她看着男人投在窗户纸上的影子,听着外面男人粗鲁的话语,伸长了手从窗边柜子里摸到一把剪刀。

她抖着无力的手将脐带剪断。

脐带中的血液“噗滋”一下溅到窗户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外面的男人看见窗上的血,直骂晦气,难道窗户纸不是要钱的吗?

婴儿哇哇大哭。

妇人丢开剪刀,将婴儿小心地拥进怀中。

男人不识字,要给孩子取名叫“来钱”,并说总有一天要把他卖了换钱,反正还可以再生。

再生了又怎么样呢?继续卖了换钱吗?

女人不同意。

女人也不识字,她取不出好名字,但村外茅草屋里有个老神棍倒是识得几个大字,妇人便抱着孩子去草屋找他。

老神棍年纪很大了,没儿没女,独自住在草屋里,他看什么都看不清,给人算命十次里九次半都是不准的,他自己说他年轻的时候看人一看一个准儿,知天命算人寿,看一次相都能赚来十两金,不过这里没人相信他的话,有人往他前面一站,问老神棍他是男的还是女的,老神棍老眼昏花,都能把男人说成女子,谁又会信他的胡话呢?

不过老神棍是小村子里唯一识字的人。

哪家生了孩子都来找他取名。

找他取名字不用给钱,只要提一壶辣酒,或者一袋米,一块腌肉,甚至几个鸡蛋也是可以的,你把东西给他,他就会帮你孩子取个好名字。

不过一块腌肉的名字和几个鸡蛋的名字还是很不同的。你给他几个鸡蛋,他可能给你的孩子取名叫“富贵”,你给他提一块好肉,他可能给你的孩子取名叫“重光”。

女人站在屋门外叩门,老神棍推门迎客,女人走进去,他却没有把门关上。

女人在桌上放了一小袋米,一篮子青菜。

老神棍看不清东西,先是伸手摸了桌上的物品,一小袋米,一篮子青菜,青菜是刚摘的,菜叶上还有水珠。

他摸过东西,又来摸孩子的头脸和手脚。

他的神情很严肃,苍老而满是裂口的手一寸寸捏过孩子的手臂,婴儿感受到冷,便大哭起来。

老神棍被他的哭声一震,忽然咧嘴笑了。

女人问:“先生,取了个啥名字?”

老神棍问:“姓啥子?”

女人回道:“姓方。”

老神棍放下手,混浊不清的双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见他望向门口,过了半晌,才说:“就叫方意珩。”

女人不懂老神棍取的这个名字的意义,但仍然抱紧孩子,高兴得不住喃喃道:“意珩,方意珩……”

老神棍望着门口,风将细碎的雪花卷进了屋。

新生婴儿哇哇大哭。

老神棍却感觉自己要死了。

过了这个冬天,不,或许他过不了这个冬天,他就要死了。

在他死之前,他为刚刚降生在村子里的孩子取了最后一个名字。

婴儿在漏风的茅草屋里号啕大哭,老神棍却迎着门口被吹进来的风雪笑了。

“他会是个很不寻常的人。”

老神棍大笑说:“他会是个大人物的!”

女人吃了一惊,回头望着老神棍,眼里有疑惑惶恐,老神棍却不解释,她只好将孩子又往怀里抱了抱,向老神棍一点头,出门去了。

老神棍仍然大笑着:“他会是个大人物的!”

女人抱着孩子快步走回了家,她没有相信老神棍的话,老神棍连男女都辨不清,他的话不可信的。再说了,这么个穷乡僻壤小山村,能出什么大人物呢?

女人没有相信,但还是细心将孩子拉扯大了。

男人每天都说着要把这孩子卖掉换钱,有时候喝醉了扛着锄头回家,放下锄头就扛起孩子,扛起他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这个时候方意珩三岁,还不懂他爹为什么要把他扛起来,他娘又为什么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腿求他,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女人甚至会拿起锄头挡在方意珩面前,不让男人朝方意珩靠近。

方意珩喜欢他的娘,但不喜欢他的爹。

他的爹总是想卖他。

他的爹不高兴便动辄扯着他娘的头发殴打她。

每当这个时候,女人总是把方意珩推出门,然后把门关上,如果她来得及的话,她会把方意珩先关在茅房里,又或者是厨房里,等男人打够了,打累了,她才会从屋子里出来,顶着方意珩不解又心疼的目光蹲下来抱抱他。

女人抱着方意珩瘦小的肩膀无声落泪,她不敢在男人面前哭,也不敢让男人听到她的哭声,男人会很暴躁。她也从来不让方意珩哭,如果他哭了,毫无疑问男人会把怒气发泄到方意珩身上,或者又要把方意珩拎走卖掉。

方意珩不会哭,在母亲的庇护和怀抱里他不会哭。

他渐渐长大了,虽然还不完全懂,但已经懂了很多事情。

他喜欢母亲,喜欢母亲温暖的怀抱,温柔的笑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但不喜欢母亲身上从不间断的红色、紫色、青色的伤痕,不喜欢母亲的眼泪,不喜欢她痛苦的嚎叫。

他讨厌父亲,讨厌他的一切。

讨厌他的脸,讨厌他的声音,讨厌他无时无刻不在骂着脏话的嘴,讨厌他高大的身形和有力的手,讨厌他,讨厌他!

直到有一天,这讨厌变成了恨。

男人喝醉了,又把女人拉进房里殴打发泄,方意珩小小的身影蹲在门边,拿小木块撬着门缝,像是想把木门撬开。

里面传来一声又一声带着水声的重击。

女人在里面疯狂地惊叫、挣扎、哭泣。

窗户纸上溅了一道血痕。

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

击打的声音还在继续,伴随着男人的喘气声和辱骂声。

似有所感,方意珩忽然站了起来,这“忽然”也太“忽然”了,忽然到方意珩起身后感到头晕目眩,下一刻,门开了。

男人站在门口,瘦小的方意珩通过男人和门之间的缝隙,看到屋子里满地的血,和满脸惊恐倒在地上的女人。

男人把女人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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