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无晴既已决定要放走烛九阴，便加快动作治疗他的伤，她不好意思再要老郎中的药，便常背了背篓去山上采药，空闲时间把周围的山全走了一遍。
而烛九阴化身小蛇，偶尔被书无晴挎在篮子里带出去找药治伤，他知道书无晴是好意，多日相处下来态度改善许多，又觉她性子中正柔和，凡事从容有度、豁达潇洒，不似个娇滴滴女娃娃，倒像个君子一般，心中还生了几分喜欢。只可惜他没有孩子，否则讨来做个儿媳妇也好。
到了姜野行这儿又不一样了，他每日在识海里闲的无聊，唯有逗弄书无晴为乐，书无晴早习惯了他胡言乱语，任他是讽刺嘲弄还是刻意缱绻细语，一味当做没听到。
姜野行见她不为所动，又开始说些什么“说什么大道为公的假话，神仙之间都是互相袒护”的话来，指责她对烛九阴一事偏私，否则怎么之前在渔村要杀，发现是烛九阴以后又不杀了？
书无晴被他吵得头疼，恨不能使个术法把他的嘴巴封了，奈何他一团元神，没有嘴巴。
她想，早晚得把他从识海里弄出来不可。
偶遇林间人迹罕至之地，书无晴会发现一些有灵气的草药和花木，草药多半是采来给烛九阴，只有一株花木，是她看了一眼之后心中一动，决定要采的。
那花是株生在悬崖石壁缝隙的山茶，委实顽强，扎根石壁竟也长出一朵洁白花苞来，书无晴见它有几分灵气，便攀上崖壁把它挖了下来，因怕伤了它的根，好生仔细地挖了近半个时辰，才全须全尾的带回家去。
她租了一间很小的院子，把花认认真真在盆里种好，养在院里。
有时从药铺回来，推门便能看见烛九阴盘在花盆旁边打瞌睡的样子，见她回来了就立起身子，懒洋洋地问一句“这花什么时候开？”
“不知道，可能快了。”书无晴回答，毕竟她没有养过花，有时她连水都忘记给它浇，还是烛九阴帮她照顾的。
“你在等花开？”书无晴给烛九阴继续上药，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烛九阴打了个哈欠，甩甩尾巴，那意思应该是“是啊”。
“想看看你费劲挖回来的东西是什么样子。”
“你是山神，见过许多花木，也许它没你想的那么漂亮。”书无晴笑说。
“不，它一定很漂亮。”烛九阴回答。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发生，姜野行感到不解，甚至乏味。这些琐碎杂事到底有什么意义值得倒腾来倒腾去的每天都要说几句？
不过这样琐碎的对话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两天后，书无晴回到小院看见花开了，却没看见烛九阴。
她早知烛九阴会不告而别，故而确认烛九阴离开，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
烛九阴一走，就只剩她和姜野行了，她其实更愿意和烛九阴待在一块儿，有时候跟姜野行待在一起真是闹心。
花开了，她把花带盆一起搬到石桌上，明月清光洒在洁白的花瓣上，晕出无暇白瓷一般的色泽，花瓣层层叠叠铺展开来，含着一抹绿晕，纯白无暇的花瓣上偶有一丝红线，显得妩媚又圣洁。
“确实很美。”书无晴望着它笑了笑，说：“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吗？”
眼下只剩他们两人，这话是问谁的不言而喻，姜野行当她顺口一问，但他哪怕曾经做过花，却不曾在意过花卉品种，便随口将问题抛回：“愿闻其详。”
书无晴伸手碰一下茶花娇嫩的花瓣，笑道：“这花有个有趣的名字，叫‘抓破美人面’，纯白茶花上有一丝红线，如同美人脸庞不小心被失手抓破一道，故此得名……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姜野行兴致缺缺地回道。
书无晴被随口搪塞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支着下巴赏起花来了，她看花看够了，忽然说：“姜野行，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哦？”姜野行语气里带了些笑意，“什么交易？”
“你出我的识海，我帮你重塑身躯怎么样？”书无晴分析道：“你看，你在我识海里，想必是存了等待时机夺舍我身体的心思，但你不一定会成功，怕我会与你鱼死网破。我呢，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拿你如何，与其一起担惊受怕，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我凭什么信你？”姜野行反问道：“万一你反悔呢？”
“不会。”书无晴笑吟吟地望向“抓破美人面”，伸手拨弄它的叶子，十分真诚地说：“你看，我连你的新躯体都给你找好啦！多漂亮啊，衬你。”
“……？”
姜野行沉默片刻，半是惊讶半是恼怒地压着嗓音说：“你再说一遍？你给我找的就是……就是这朵花？”
“是啊，而且你以前不是做过花吗？应该有经验。”书无晴理所当然地告诉他说：“而且你煞气那么重，哪个生灵能承受你的煞气？上神之体兴许可以，但我总不可能为了你去谋害上神吧？三界总共才几个上神啊，凑两桌推牌九都够呛……”
“所以你就选一朵花？”姜野行气极反笑，语气都冷了下来，“难道这朵花就可以承受煞气？”
书无晴狡黠一笑，说：“自是不行，所以……我还要封住你的煞气。用我的七根凤凰骨钉住你运行煞气的七处大穴。”
“呵，真是好算盘！”姜野行冷哼一声，还不待书无晴再出声，又寒声道：“想都别想。”
若是被她以凤凰骨封住七处运行煞气的大穴，岂不是无法再催动煞气为己用？到时附在这茶花身上，是要修仙还是要修妖？可笑。
听他说的坚决，一向好声好语的书无晴也立即冷了脸色，语气不复之前的柔和，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骇人，“那好，咱们就来试试拼个鱼死网破！”
话音刚落，身在识海之中的姜野行立即感到识海剧烈动荡，原本平静的识海一下子天翻地覆，震颤不休，竟似有自毁之兆！
姜野行惊道：“你不惜自毁识海？你疯了么？！”
难道她真如此决绝，要么逼迫姜野行出识海，要么与他同归于尽？
书无晴闷不吭声，但却忍不住识海倾覆的痛苦，姜野行听到她咬牙忍下的痛呼，压抑得如同啜泣一般。
疯子！
倒是小看你了！
——书无晴真的快疯了，现在她的脑子里宛如有把尖刀在里面戳搅翻弄，不只是头疼欲裂可以形容，识海倾覆的痛苦可以传遍身躯每一寸，不亚于抽骨拔髓，她将嘴唇咬得几乎要掉下一块肉，可还是好疼，疼得她立即掉了眼泪，她真的太疼了。
姜野行再不答应，她真的会疯的！
或者他循着书无晴故意给他留的破绽跑出来也好啊！到时大家你死我活各凭本事！
好痛！真的好痛！一千年来没这么痛过！
“我答应你！”
在理智崩溃的边缘，书无晴终于听到姜野行松口，目的达到，她立即停止再折磨自己的识海，脱力地瘫倒在石凳边，浑身冷汗，大口喘气。
差点儿把自己弄死了。好险。
“原以为你是个谨慎小心之人，没想到发起疯来也这么要命。”姜野行开口凉凉道。
书无晴咽下口中血沫，眼前有些发晕，但仍强撑道：“你既应了，就出来……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你怕我反悔？”
“……你不会吗？”她真诚地问。
姜野行冷冷道：“我不会反悔，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书无晴深吸两口气，总算感觉缓过来一些，“你说。”
“我元神稳定、得以重新化形之前，你需得护着我这真身，你可答应？”他咬牙切齿地说出‘真身’两个字，语气极重，因为算准了她不会不同意，问得简直不像是商量，而是在逼迫。
书无晴一想，化形之前他确实会很虚弱，便点头答应。
“好。”
话音未落，便见一团红光自书无晴体内飞出，下一瞬间，立即便被几道金光缠住，捆绑在半空中动弹不得——正是姜野行。
他被法术制住，一团红光也看不出脸色如何，但看起来也不是很着急，慢悠悠转了个身面对着书无晴，借着月光，他能看清书无晴苍白的脸、满额的汗，沾染了鲜血而显得色泽艳丽的漂亮唇瓣，还有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像天上掉落的星子。
她左手捏着诀，右手七把骨刃正散发金色微光，看来是早有准备。
“得罪了，妖王大人。”书无晴勾唇一笑，鲜红沾在唇上，更显得她笑意狡黠，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会有点痛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