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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庙下山河(二)

  • 作者:快雪时晴
  • 发布时间:2022-09-06 10:07
  • 字数:3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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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死了,下一个就是方意珩。

男人醉醺醺的脸上浮着红,像窗上的血一样。

他也会杀了方意珩吗?还是把他拎走卖掉?毕竟再也不会有人阻止他了。

男人垂眼,眼睛望向方意珩,他的眼神不像是在望着一个人,也不像是在望着他最爱的钱,而是像望着一只待宰的鸡。

小小的方意珩察觉到了危险,他转身就跑,跑进厨房里,拿了一把刀。

很奇怪,没有人教过他,他的母亲只教他躲起来,躲在茅房,躲在厨房,躲到田里草丛,躲到他父亲看不见他的地方。

“躲着你爹!”她总是说。

可是方意珩却拿起了一把刀。

男人觉得可笑,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厨房门口,男人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唯一的出口,也堵死了方意珩其他的选择。

“小东西,你还想杀你老子啊?”男人倚着门框阴森森地笑,“你娘都没那个胆子和本事,你还敢拿刀对着你老子,你是真不怕老子打死你!”

他的手上还有血,沾到了门框上,很快便沁入这陈年老木里干涸。

方意珩双手握着菜刀,拿在身前对着他,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

菜刀对他来说很重,他的小手在发抖。

男人瞬间变了脸色,阴沉着愤怒的脸劈手来夺刀,“小杂种,当初就不该生你!早该把你卖了换钱,这么多年你浪费我的米我的钱,现在还要杀你老子!反了你了!”

方意珩的身躯还不到男人的一半高,没有营养,长得瘦弱,连挥几下刀的力量都没有,很快便被男人夺走了刀,远远扔在一边。

方意珩被男人提起来,又按在灶台边上,拿手掌掴他,拿拳头打他,拿手指掐他的脖子。

“你个杂种,也不看看你自己几斤几两,跟老子斗,老子今天就掐死你!送你下去跟那个贱货见面!”男人发了狠,两只手一起掐住方意珩的脖子,方意珩不能呼吸,脸被憋得涨红。

“咳咳……嗬嗬……”

方意珩喉咙里只能冒出“嗬嗬”的出气声。

他要被男人掐死了!

他不想死,眼前怎么一片黑?他好害怕,他真的好害怕,眼前为什么又红又黑,红和黑为什么在他眼前窜来窜去?

他不能呼吸了。

他摸不到刀,摸不到可以保护他的东西,摸不到可以庇护他的娘亲。

他只摸到灶孔里面有没烧完的柴火,今早才被拿斧子娘亲劈成一块一块的,方意珩摸到了。

摸到了!拿起来!

他拿起来,用他最大的力气,刺向男人的眼睛!

“啊啊啊!”男人骤然被刺瞎了一只眼睛,松开了掐着方意珩的手,捂着眼睛痛苦地嚎叫。

方意珩跌落在地,脑袋昏沉,眼前发黑,喉咙发紧,似乎有火在他的喉咙里烧,他坐在地上直咳嗽。

在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视线中,他看见了地上的那把菜刀。

男人瞎了一只眼,是更不能放过他的了,方意珩爬过去,重新捡起那把刀。

男人痛得发狂,也恨得发狂,拿起挂在墙上的斧头,要来砍方意珩——砍他的亲生儿子。

方意珩也握紧了菜刀,冲男人扑了过去——向他的亲生父亲。

可是这样的人真的配做父亲吗?

杀了母亲的父亲,还算父亲吗?

他不算。

他该死。

他该死!

菜刀“噗嗤”一下刺进了柔软的腹部,带着狂意的斧头却因为酒气而失了准头,幸而他失了准头。

男人不可置信地伸手握住刺进他身体里的刀,这把刀不久前还切过菜,带着青菜和大蒜的味道,一瞬间男人好像闻到了切过的菜的所有气味,他的鲜血正冲洗着这把刀。

也许不是斧子失了准头,只是男人从来没相信过这个瘦弱得像小鸡崽一样的孩子有能力杀人。

颤抖的、瘦小的一双手,离开了这把刀。

瘦弱的孩子后退着,远离着流血的人。

男人倒在地上,抬头来望着抓着门框的面无血色的孩子,男人脸上的表情,和屋子里倒下的女人一模一样。

到了生死之际,他忽然变成了个胆小鬼,他害怕极了,他望着方意珩,求他救救他,救救他自己的亲爹。

那双属于孩子的眼睛里却只有惊恐和仇恨。

惊恐,但不后悔。

男人在地上流血、抽搐、不甘地挣扎求救,直到没了呼吸,脸上的表情渐渐僵硬定格。

方意珩就这样抓着门框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抓不住门框了,无力地跌出门外,在厨房外打了个滚,摔痛了一身硌人的骨头。

这一天,他爹杀了他娘,他又杀了他爹。

他父母双亡,成了个孤儿。村里人知道他们家的事,把他赶出了村子。

方意珩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可让他带的,他穿着满是缝补痕迹的衣服和破了洞的旧鞋,只拿了一把菜刀,用布裹着,背在背上,就离开了村子。

从这天开始,他知道他的娘再也不会保护她了,但是刀会保护他。

没有人会保护他,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这把刀。

他走出山的时候正是酷暑,他没有水喝,没有饭吃,饿了两天,再也走不动了,晕倒在路边。

方意珩以为自己会死在路边,像一只无人问津的野狗。

但是没有。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把他拖到树底下,给了他一碗水,一个饼,又把他救活了。

他拿走了方意珩的刀,看了几眼,随手丢进了草丛,打量了狼吞虎咽的方意珩几眼,问他:“你今年几岁?”

方意珩顾不上他,只顾得上吃,直到被噎着了,又被水狠狠呛了一口,男人又问他一遍:“你几岁?”

方意珩这才回答他:“六岁。”

男人笑了,又问:“愿意跟着我吗?我给你饭吃,给你地方住。”

方意珩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抓紧了没吃完的半个饼,在男人注视下点了点头。

有饭吃,有地方住,至少不会饿死了。

男人把方意珩带走了。他是个贼,大的本事没有,倒有一手小偷小摸的工夫,惯常在大街上顺走行人的钱袋和财物,他养了几个孩子,教他们技巧,训练他们怎么偷东西,偷到了要拿回家里来交给他,要是偷不到东西便不给饭吃,要是私藏财物就打断他一只手。

方意珩身体不好,瘦瘦小小的,但很聪明,手也灵活,学得很快,才半年,就已经能每天都偷到东西带回来,不用再挨饿了。

转眼年关,街市上行人更多,买东西卖东西的人更多了,这是他们“出工”的好时候,男人对他们的要求也更高,像方意珩这样的,几乎每天都要偷到两件才能有饭吃,偷个三四件回去才能有点儿肉吃。

天上飞着雪花,不少夫妇牵着裹着冬袄的孩子在街边买零嘴儿,路边的果子铺子散发出酸酸甜甜的香味儿,方意珩走在街上,举目望天,忽然觉得什么东西空落落的,可能是他的心。

可是东西还是要偷,无论他在想什么,他的手始终灵活、迅速。

直到他的手忽然被人抓住。

方意珩心里一跳,茫然又心惊地朝抓住他手的人望去——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没有责怪,反而称得上和蔼地看着他。

方意珩闪躲着他的视线,他心里害怕,如果他被打断了手,恐怕就很久都不能偷到东西,到时候就要天天挨饿了。

男人也没有说话,他先是将方意珩完完整整、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又伸手来摸他的肩膀、手臂、腿,方意珩试图挣脱逃跑,但对方的气力太大了,他根本挣不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山羊胡中年男人柔和地问。

方意珩抿紧了唇,不肯答话。

“你肯不肯做我的徒弟,学我的武功?”男人又问。

方意珩猝然抬头,惊讶道:“你不、不打断我的手吗?”

男人哈哈大笑,觉得好玩儿似的,俯下身来同他说:“我打断你的手做什么?我要收你做我的徒弟,传承我的武功啊。”

徒弟?武功?

方意珩皱起眉头,就像把他捡回去的那个人一样,教他偷人东西的手法吗?他说那也是“武功”啊。

“你也是教人偷东西的?偷不到就不给饭吃的吗?”方意珩问。

“哼,我才不是。”中年男人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摸摸胡子,说,“你拜我为师,我教你真正的武功,叫你将来成为世间无人胆敢不敬的高手!”

方意珩心中一热。

“我会天天有饭吃,有厚被子盖,不会再被人欺负,也不用再偷人东西了吗?”

中年男人慢条斯理地梳理他的胡子,含着笑意点头。

方意珩深吸一口气,反握住他的手,脆生生的稚童嗓音却很坚定,“好,我拜你为师,我跟你走。”

“好。”中年男人把他抱起来,望着他小小的脸庞说道:“你记住,我叫周煜,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你跟我回去,学我的武功,守我的规矩。”

“我叫方意珩。”方意珩终于补上了他先前未回答的姓名,想了想,又小声叫了一句:“师父。”

“好,好得很!我周煜也终于有徒弟了!哈哈哈哈!”

周煜笑着把他往上掂了一掂,走到路边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圆滚滚红彤彤,在阴沉飘雪的冬日里显得格外诱人和温暖,方意珩举着糖葫芦,咽了咽口水,悄悄看了一眼周煜的脸色,见他面容仍然带笑,这才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在糖葫芦上舔了一口。

唔,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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