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藏月揉揉眉心，心烦道：“我也不知道。”

她终于理解，为何他一回来就气呼呼地在踹椅子，他不立马提剑去杀人已是很好了。

他气性是不小的，惯爱发脾气，些么气愤他自己发发脾气就好了，从来也不会随便对不相干的人撒火，如今这火发不出来，只能憋着的化作了眉间的愁苦，倒是叫人不忍心再惹他心烦了。

“化魔……宫主，别说是化魔，无论是什么样的难题，冰苹相信宫主都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也相信小宫主……她会没事的。”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如此说道。

钟藏月没有回答，眉头紧锁，凝望着书无晴的面容默默不语。

冰苹退下去准备热水，不一会儿回来给书无晴擦洗了身上，换了身干净衣裳。

钟藏月果然用药治好书无晴手上和身上的伤，不过也确实将她的臂骨折断，然后用捆仙锁混着困魔锁将她绑住。

她如今既说不上是神仙，也不是完全的魔族，这两样东西对她的效果都不好，只能混在一起暂时将她制住。

钟藏月将书无晴捆住，困在房里，每日施法试图洗去她身上的魔气，用灵气洗去魔气，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但也很有问题。

一来，书无晴有神骨，让神骨染上魔气本就不易，为即将化魔的神骨祛除魔气更不容易，不仅要消耗大量的灵气，还要冒被魔气侵蚀的危险。二来，灵气与魔气属性相克，兼有两种法力在她体内对冲，每日都会对她的经脉造成伤害，若是把控不好，很可能重伤了她，到时即便洗脱魔气，她也不会好过。

钟藏月关着书无晴，也不得不关着他自己。

他本身法力强大，却仍然需要辅以大量灵石，设下繁复的阵法，一刻不敢稍离。

他在前七日里消耗的灵石和灵气，估计养活十座山修炼的生灵都足够了，但在书无晴的身上，得到的改善也不过是微乎其微。

第八日钟藏月有了新的想法。

是书无晴迫使他不得不想出新的办法。

第八日，书无晴挣脱了捆仙锁和困魔锁，对钟藏月动手了。

她手脚尽断，她怎样对钟藏月“动手”呢？

她好像也不能说是“动手”，毕竟她确实没有用手，她没有用上她断了的任何一个地方，她用的是林子里的动物们最常用的攻击手段，撕咬。

这是人们还没有成为人们之前就有的进攻方式之一，当人们还是猴子的时候，当虎狼还是幼崽的时候，他们就会撕咬，这是生存的本能。

书无晴咬了钟藏月一口。

钟藏月被她死死咬住手臂的时候，既惊讶又镇定地盯着她血红的眼睛。

那双眼睛已经不像是正常的眼睛了，黑色的眼珠和眼白已经失去边界，融成一片混浊的血红，只有瞳孔还是黑色，紧缩着变成针尖儿一样的黑点。

钟藏月明白，无论是多粗的捆仙锁、多沉的困魔锁，都困不住她了。

钟藏月的手臂上受了伤，皮肉被咬得有微微外翻的迹象，不是很深的伤口，但却无法愈合，魔气一丝一丝地嵌进肉里，阻碍伤口的愈合。

只是被咬了一口，就让一个上神如此无奈。

钟藏月抚摸书无晴的发顶，忍不住自嘲道：”看来这上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家无晴如今可是出息了，咬师父一口就叫师父这么难办……”

书无晴听不懂他的话，龇着牙追着他咬。

钟藏月无奈一笑，强硬地按着她的下颌，不准她张口，哪怕不能张口，书无晴的牙也被她磨得咯吱咯吱响。

这倒不是像入魔了，倒像变成哪门子的小野兽崽子了。

钟藏月苦中作乐地想。

这是化魔没化成，伤到脑子哩。

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何事，钟藏月也暂时没空去追查，不过再怎么样，千八百年，徒弟是自己养的，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徒弟了，说是养个闺女也使得的，总不能任由她这样下去。

得想其他办法。

山一样的灵气用进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钟藏月只好用自己的一部分元神化作锁链，再次锁住书无晴，这次他没有再试图把她捆成个粽子，而是锁住她的脖子，若是书无晴再发起疯来，元神锁链为了压制她魔气躁动而自动收紧，书无晴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勒得晕过去。

钟藏月还没说心疼，冰苹先受不了了，一见书无晴被勒得在地上直打滚，随后又面色涨红地抽搐，最后喘不上气地昏死过去，冰苹难受得好像受苦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听到书无晴痛苦的挣扎声响便泪如雨下。

“宫主，想想办法吧……”冰苹把昏死过去的书无晴扶回床上躺好，心疼地擦干净她额上的汗，道：”您赶紧想想办法吧，再这样下去，恐怕她就被活活勒死了！”

折腾了多日，法力多有消耗的钟藏月面色苍白，眉间的愁绪却只多不少，压在他那两道山一样的眉毛之上，层层堆砌，叫那两道青山一般的眉都沉了下来。

钟藏月道：”我当然不会想勒死她，可是目前我还没有更好的办法。”

经历了将近一个月的百般努力仍然收效甚微，此刻的钟藏月已经被无力、无奈这两种情绪给弄得厌倦又疲惫，不是因为他厌倦了救治书无晴，而是他在日复一日的全力施为之后，感受到这个法子已经无用。

如果这个办法能用是最好的，这个法子不能用，他就只剩一个办法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变成没有理智的魔鬼。”钟藏月俯身温柔地替书无晴掖好被角，他的眼睛是温柔的，温柔得让人绝不会相信他会对你做出任何伤害，可是他直起身子，宽阔而挺直的脊背看起来那么像一杆枪，像枪一样坚决、坚定。

钟藏月道：”我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将她投入轮回，以凡人之身历经世事磋磨，洗去魔气，重新入道。”

冰苹喜道：”既然可行，咱们便尽力尝试啊！”

钟藏月又道：”不是那么简单的，若将一切押在人间轮回上，谁也不知道要耗费多久，你知道，她有神骨，几乎等同于一位真正的上神，天道轮回对神总是严苛的，旁人用上十世，也许她会用上百世、千世，耗上数千年、万年，且我们谁都无法干预她的命格，一旦她行差踏错，魔气未尽，一朝入魔也未可知。”

功成之路漫漫，功亏一篑却只要一个念头。

那么这岂不是孤注一掷的赌博？

“这太不合算了……宫主，这太不合算了……”

冰苹喜意顿消，委顿在地，一脸沮丧，这样大的赌注，成事或许千年万年，失败却也许只要一朝一夕，风险如此之大，书无晴自己没法做选择，他们难道要替她这样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