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姬添锦展颜笑道：“当初我说过，倘若将来你来了藏京，一定请你去最好的馆子招待你，街上所有的点心零嘴儿都给你买一遍，今日还早，不如带你出去尝尝藏京的美食？”

想到自己此番来所为何事，付小宁没有立刻回答，她隔着衣服摸到那块红玛瑙祥云锁，感觉它又开始发烫了。

姬添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立在一边，静静等着她的回答，半点不耐烦也没有。

“师兄，你多久没有走出天封盟了？”付小宁忽然问道。

大概是没有想到她忽然这样问，姬添锦笑容一滞，缓慢地眨了眨眼，低低道：“大概一月。”

付小宁呼了口气，把手垂下，似乎同时放下了什么，朝他笑道：“那有劳师兄了！路途遥远，我跋山涉水的，今日非好好宰你一顿不可。”

姬添锦忍俊不禁，同她一起并肩而行，走进这难得放晴天气的冷风里去，温声道：“你就是宰我百顿千顿又怎么样呢？天封盟多少还算有些银子，总可以‘任你宰割’的。”

付小宁便玩笑道：“那不如直接将剩下的九百九十九顿饭折成银子给我，叫我身上揣着钱，我走路都有底气许多，往后就在藏京街头到处吃喝玩乐、仗‘钱’欺人。”

“好啊。”姬添锦答应得十分爽快，语气里含着一股子包容而宠溺的味道，他道：“你要多少？天封盟半副身家折给你够不够？”

他语气是柔和的，和当年他们在山上相处时没有半分差别，外面的风却是冷的，夹杂着寒冬的冷冽，像一把冰刀，吹在付小宁身上，她禁不住抖了一抖。

她心里也同时一颤。

这话不能细想。

姬添锦见状，将身上大氅解下，为她披好，细心打了领口的结，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碰到她的身上，但是那双在她身前垂下来望着她的眼睛却是带着热度的，让付小宁觉得，好像他是碰到了她一样。

有点儿烫。

和怀里的祥云锁一样。

她只好避开。

“多谢师兄。”

“你又客气什么。”姬添锦拍拍她的脑袋，不过只是很轻的一下，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鸟，即刻便离开，掌握着恰当的分寸。

他保持着替她系大氅的距离，没有离开，微微低头，朝躲避着他的付小宁又进了一寸，不过也只是一寸，不会过分，也叫人无法忽视，这个样子像是有情人之间温柔小意的密语。

他说：“无论是冷还是别的什么不舒服，要告诉我，知道吗？”

付小宁紧张得耳朵都发烫，不敢抬眼，只慌乱地点了点头。

姬添锦便退开一步，再次与付小宁并肩前行，他们没有骑马，便就这样悠悠闲闲地往街市上行去。

一路上姬添锦向她介绍北方藏京的地道风味，见着什么还算可口的都买下来给付小宁尝上一尝，一旦出入点心铺子，出来便是数十个盒子，付小宁一边吃得开心，但手上拿得多了也很快发起愁来，原因是买的太多，就算他们两个人四只手拿着，也是拿不下的，就更别说腾出手来吃了。

“别买了，拿不下了。”

“这有什么难的。”

姬添锦轻轻一挥手，便不知从何处跳出来一个戴方巾的男子，向姬添锦抱拳躬身行礼后，便接过他们手上的东西之后，抱着那些东西飞快地又消失了。

“他、他一直跟着我们？”付小宁睁大眼睛道。

她怎么没发现？不会吧，难道是因为在师兄身边，所以自然而然降低了警惕？还是那些暗卫隐藏气息的功夫太好啊？

“你没察觉，是因为他们只是远远跟着而已。”姬添锦边说边带她往前走，道：“之后我让他们给你送到你的住所。”

他顿了一顿，又说：“或者你愿意住到天封盟，我便让他们送回盟里。”

付小宁婉言谢绝道：“我的两个朋友还在呢，我想带回去给他们尝尝。”

姬添锦便道：“也好。”

一路上出现了四五个不同的暗卫，隔不多时便应姬添锦的招呼来取走东西，直到他们走到一家名叫“飞鹤楼”的酒楼前，姬添锦才带付小宁停了下来。

他一进去，掌柜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恭恭敬敬地请他们上西楼雅间，人才落座，房内炭火已经摆好，六样精巧点心并一壶“玉亭春雪”也已经整齐摆在桌上。

姬添锦让付小宁点了菜，自己又加了几个，掌柜安静地记了，这才下楼去。

姬添锦抬手为她倒了一杯茶，说道：“这茶叶可不好寻得，有银子也不好买，是掌柜着人搜罗好久才弄来的，你应该喜欢，喝喝看。”

付小宁喝了一口，赞道：“鲜醇回甘，清香四溢，是很好的茶。”

姬添锦便笑，“你若喜欢，我让人都给你带回去。”

“不了不了，”付小宁赶紧摆手道：“我喝茶还是喝水都差不多的，别让这么好的茶在我这里浪费了。”

姬添锦摇头道：“给你喝，便不算浪费。”

“好茶好酒配英雄名士，这茶还是留给师兄吧。”付小宁又道。

见她实在拒绝，姬添锦只好道：“那好，之后你若想喝，再来这里便是，我必不会叫掌柜的怠慢了你。”

付小宁干巴巴地一笑，低头喝茶，不敢随便应声了，怕她一个顺口说了什么，待会儿姬添锦又要给她打包带走。

雅间里只有他们二人，掌柜的和小二都不敢来打扰，一时间只有烧得通红的炭火噼啪作响。

姬添锦一直笑意浅浅地盯着她，付小宁都不敢长久地与他对视，只好低头喝茶，一杯又一杯下去，跟喝水似的，恐怕连茶味儿都没尝出来就咽下肚里了。

真是奇怪啊，付小宁对上姬添锦不曾偏移视线的眼睛，只一瞬便很快躲开，心想，这茶怎么不解渴呢？炭火烧太旺了吗？屋子里为什么这么热？

“小宁。”姬添锦忽然出声。

付小宁为之一振，抬头道：“怎么啦？”

姬添锦伸手指指她身上，笑道：“大氅不解下来，不热吗？”

哦！付小宁低头一看，大氅还披着呐！

难怪这么热。

付小宁顶着姬添锦满是笑意的眼神，干笑两声，赶紧起身将大氅解了，挂在一边。

见付小宁面上有些尴尬，姬添锦便转移话题道：“这飞鹤楼西面临水，若是其他季节来，倚栏而望，都是好景致，可惜现下百草凋零，河水也冒着寒气，没什么景致了。”

付小宁闻言便起身，撩开遮风的厚实帘子，朝外面望去，楼下河水潺潺，岸边只剩杨柳枯枝，草木颜色黯淡，确实有些萧条，不过河对面的楼肆仍然热闹着，热气儿与人声好像能经过河水隐隐飘来对岸。

“也没什么不好的。”付小宁道。

付小宁在窗边站着，应了这一句，一站一坐，两人又是沉默。

片刻后，姬添锦忽问：“小宁，你是在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