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门前人山人海。李玉蟾走到门前时，只能听到里面五宗门弟子喊打喊杀的声音，却看不到打斗的场面。外面已经被围成了死疙瘩。
引路的弟子立刻跑到人群外围，连推带拱，硬是为李玉蟾挤开一条路。两边的宗门弟子各个伶俐，连忙在他两边排成了两列，把围观百姓往两边推。
在他身后跟着的武馆弟子不敢像五宗弟子一样嚣张，生怕被李玉蟾看到生气，他们成群结队跑上了西城墙，居高临下观看。
李玉蟾在众目睽睽之下凑近了打斗的现场凝神望去。
在西城门城门洞附近，东倒西歪躺了十七八个五宗弟子。他眯起眼睛扫了一下，看到了大概四五个罗浮宗的弟子。这几个弟子他都熟悉，其中一个还算是他的弟子。
他们都是正宗的武馆门生，踏踏实实从武馆街开始练功，一路闯关过寨，凭本事进的罗浮宗。不过进了罗浮宗后他们都有些懈怠，练功不勤，惹事不少。李玉蟾正想找机会教训他们，没想到在这里遇了现世报。
内圈观战的人他认识不少，全是五宗门里面的老一辈，他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色格外凝重。
李玉蟾看了一眼场内，场上还有二三十个弟子上蹿下跳，不停往战团里拱，一点没有为地上躺了十七八个同门而气馁和恐惧。他们一脸的跃跃欲试，仿佛各个都是被埋没才华的未来武圣，眼前就是表现的机会。
“他们何来的自信？”李玉蟾眉头微皱。在拓边的时候，没见到这帮弟子这么敢打敢拼啊。
就在这时，战圈内纷乱的人影中突然冒出一只大手，这只手犹如一只引吭高歌的仙鹤，迅速抢占制高点，接着倏然拍下，狠狠一扒拉。
“哎呀！”
一个咋呼得最凶的壮硕弟子被这只手扒在脸上，直接给拍在了地面上，瞬间昏厥。
“野杂种，纳命来！”另一个弟子暴怒地准备飞腿踢人，但是还没跳起来就被另一只手给扒拉到大腿上，人被打得凌空翻身。紧接着又是一只大手跟进一扒拉，扒在他的后脑勺上，他也被怼地上了。
这两个弟子倒下之后，李玉蟾终于可以看到战圈内的人。
这是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留着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李玉蟾只能根据他的体型盲猜他大概二三十岁的年纪。看他的肢体形态，外家功夫基本的修炼都没有，果然是野性未驯，难怪被人当成野人。
在野人身边是一个同样衣服破破烂烂的小姑娘，用手扶着剑鞘，但是不敢拔剑，只是紧贴在野人身边，瞪着眼睛望向周围扑过来的五宗弟子，有人离她近了，她就朝野人另一边转，和人玩捉迷藏。
那野人也非常护着她，有人敢对小姑娘动手，他就优先照顾。
“李兄，你也来了。”
李玉蟾扭头一看，看到龙虎宗的长老刘勤朝他凑了过来。
“刘兄。”李玉蟾拱了拱手。在刘勤附近的几位五宗老一辈的弟子也纷纷走了过来。
“李兄，古怪啊，古怪，你看这拳法……”刘勤不确定地指了指场中的野人。
李玉蟾这才把关注点集中在野人的拳上。那野人手上的招式只有简单的左扒拉右扒拉，两只手抡成两个大风车一般，见人就抡。
“这莫不是……”李玉蟾汗下来了。
“你也觉得……”刘勤看起来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不是王八拳吗？”
王八拳也算是一种拳，老实人被逼急了的时候，发了疯一般叫唤，两只手直上直下，逮着一个往死里打，被称为王八拳。
拳理里也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讲法，这只是在说非常意外的一种情况。
正常拳师对付王八拳有一百种方法。但是，在这西城门前，五宗门几十个骨干弟子居然没一个打得过王八拳。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得把熙宁街开武馆的那群师父笑死。
李玉蟾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难怪场上的五宗弟子如此奋勇上前，大家都觉得王八拳好对付，我上我也行。但是场外的五宗老师傅却一个不敢上，因为打败了太难看，声名尽毁。
李玉蟾把目光移向野人的腰腿之上。他的眼睛忽然一亮。
野人的腰腿与双手的动作配合默契，虽然他的上半身保持着王八拳的姿态，但是腰、胯、髋、腿却可以随着双臂起伏而变化，钻起落扑，踩裹展放，吐收自如，时如鹰击，时如虎扑，时如猿纵，时如豹闪。
“他的整劲出神入化，这王八拳通了内三合的境界，成了内家拳。”李玉蟾惊了，“不，这不是王八拳！这拳法竟是失传的老拳不成！”
他刚刚想到这里，一股狞恶的杀意突然从战团里透出来，令他遍体生寒。他汗毛倒立，眯起眼睛望向那个野人。却发现野人眼睛正斜眼打量战团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少女。
龙虎宗的古莲花？李玉蟾对这个女弟子颇有耳闻。此人在五宗之内恶名昭昭，最是嫉贤妒能，鼠肚鸡肠，擅长偷奸使坏，造谣生事，喜欢占人便宜，还总是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事。
李玉蟾再一看野人的背后，一个身材最高的五宗弟子此刻正偷偷在手上带拳环。这拳环是古铜色的，光泽和他的手掌颜色如出一辙，套在手上完全看不出来。
江湖中的规矩说得明白，空手斗空手，器械斗器械。这么多人围打一个野人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都迟迟不敢拔剑，就是要守这个规矩。这个五宗弟子竟然偷上家伙！卑鄙！
李玉蟾眼皮一跳，凝神端详。这个弟子他也认识，梅花宗的周四海。也是五宗里面最喜欢钻营的弟子，和古莲花经常狼狈为奸，蝇营狗苟，两人属于五宗之内的卧龙凤雏了。
这两个人都有世家背景，五宗的师傅们都不好管教他们。李玉蟾对他们从没有过好脸色。
但是今天，他没有出手阻止。他感到野人杀意的时候，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野人的招式。
他有好几次机会扒拉倒古莲花，但是他都没有这么做，而是小心翼翼把她留在战圈内部欢腾。他也有好几次扒拉到周四海的脸上，但是他下手很轻，只是在他脸上抓出横竖十道血痕。
伤害不高，但是侮辱性极强。
李玉蟾眯起眼睛，这野人埋了暗手。
“野杂种受死吧！”周四海趁着古莲花正面吸引野人注意的瞬间猛然窜起，双手猛然四拳连打，正是梅花宗拧拳里的崩、刨、劈、砸四式，把拳头上拳环加固的威力一口气使尽。
野人的嘴角上扬，腰一垮，身子斜扭，手里的迎头一扒拉随着身子斜展，变成了勾手一扒拉，轻轻勾在古莲花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往自己身侧一凑，随即身子一转，远远让开。
周四海崩、刨、劈、砸四拳没有一拳浪费，全都招呼在古莲花的脸上。
“哎哟我天！”他就算想要收手也来不及，古莲花整张脸沸腾了，脸肉乱晃，脸骨变形，口鼻喷血，眼角开裂。她连骂都来不及骂出来就昏死过去。
“喂，狗东西！”被围攻的小姑娘忽然开口。
周四海扭头望她。李玉蟾的手抬了起来，但是又放了下去。
小姑娘猛一拍自己的腰畔剑鞘，一枚断剑激射而出，咚地砸在周四海的额头上，又弹了回去。野人左手一甩，拍在弹回来的断剑上，这枚断剑乖乖飞回了小姑娘的剑鞘。
周四海的手挣扎着晃了晃，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喂喂喂，她动兵器了，抄家伙，剁了他们！”周围打架的宗门弟子纷纷咋呼起来。
“闭嘴！”李玉蟾怒喝一声，立刻让全场寂静。小姑娘得意地哼了一声，抓起周四海的手，对着夕阳照了照，手环反射落日余晖，发出琥珀色的光。
看到周四海手上的拳环，周围的五宗弟子都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城上城下五六千人看着，这脸丢大了。
李玉蟾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解开自己的外袍，脱下来丢给一边伺候的那个机灵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