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欣赏这地狱画卷,连把椅子都不给我呢?”修罗冷笑着一摊手。
在他的话音响起的时候,顶棚、围墙、地面上或降落,或钻出了几十个全身青皮,带着鬼面,手舞地狱火刃的修罗鬼,他们沉默无声地朝着修罗一步步迈进。
“你看我何等的不周。请原谅我的失礼。”
萧恩优雅迷人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一张椅子从庭院的角落冒出来,带着轻柔的沙音滑过地面的重重幕布,绕开了几十个修罗鬼的身形,巧妙地停在了修罗的身边。
修罗拖动着伤残的身体,艰难地挪动到椅子前,沉重地坐了下来,缓缓翘起二郎腿,用力一掸外袍,盖住膝盖,掩藏住插在小腿肚上的骨刺。
“有酒吗?”
修罗懒洋洋地抬起头。
“我的待客之道呢?看来我作为一名绅士,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请尝尝不夜城的特产,夜神之吻。”
从庭院的角落,一枚高脚酒杯激烈地翻滚着,对准修罗的面门飞来。在激烈的翻滚中,酒杯里盛的紫红色酒水来不及倾覆,而是在杯底旋转。
修罗手腕一翻,以通背回鞭式卸去旋转之力,稳稳端住酒杯,对着灯光仔细观察着酒杯中夜神之吻的成色。
“夜神之吻选用的是吴州当地气候最适合种植葡萄树的土壤,用的是树龄长达四十年的树中尊者所结的果实,有三十年经验的果农挑选最适用的优质蒲萄,选用夜神族最年轻亮丽的少女踩踏成汁,酿造而成。味道里带着花香和果香,前味芬芳,后味浓郁,层次分明。”
随着萧恩对夜神之吻优雅从容的介绍,又有上百只青色的修罗厉鬼从地狱画卷中爬出来,朝着修罗围拢过来。
修罗仿佛没看到它们一般,只是看着这酒水的颜色,随即低头品尝了一口。
在他品尝的时候,几十个修罗厉鬼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来,扫了他们一眼,眼神中透出一股冷意。
那几十个冲上前的修罗厉鬼眼中出现了迷茫,错愕,震惊的神情,到最后,变成了清一色的恐惧。
它们缓缓后退,尽量拉开和修罗的距离,随即,他们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纷纷转过头来,撒腿飞奔,一头钻入了地狱的帷幕之中。
随后钻出的修罗厉鬼重复了第一批修罗鬼的行动,他们看到修罗后,缓缓后退,飞速奔逃,一头钻回画卷。
片刻之后,地狱画卷中的熔岩变成了烈火,猛烈灼烧着构成画卷的幕布。整个听雪堂陷入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飞舞的火星犹如雨幕般从顶棚倒卷而下,犹如倒着点燃的金色烟花。
金色火星之中,修罗仍然在闭着眼睛品尝手中的夜神之吻,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等到他终于抬起头来,听雪堂庭院阳光普照,从夜幕重新回到了正午。
萧恩在庭院的一角茫然站立,手里仍然举着调色板和画笔。
修罗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张嘴吐出了口中的夜神之吻,望向萧恩:“这酒是酸的。”
他缓步走出了听雪堂庭院,来到了年晓月等人的面前。
“走。”他小声说。
“五哥!”费扬旗激动地凑到他身边,用手扶住他的身子。花姐和春江堂二十四刀哗啦一声簇拥到他的周围,有人扶住他,有人为他开路。
年晓月走在修罗身侧,冷着脸不说话,只是狞恶地望向殷奉杰。殷奉杰看了一眼萧恩。萧恩仍然茫然发呆。他无奈地挥了挥手,让牙差们让开了道路。
年晓月一边走一边朝着马踏林一指。顿时有两个河会伙计箭步冲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
“走!”年晓月大手一挥,河会的人簇拥着修罗,浩浩荡荡冲出了听雪堂。
在听雪堂外围着的老百姓们看到河会众人出来,立刻又开始鼓噪。年晓月把马踏林狠狠丢到百姓们中间。
“市政厅已经查清楚了,是马踏林挖的墓园!”年晓月厉声大喝,“现在,都给我让路!”
鼓噪的百姓们被他的气势震慑,又因为抓出了真凶,又有市政厅确认,都纷纷让开了路。
年晓月和费扬旗一边一个扶住修罗,大踏步冲出了人群,远远离开了听雪堂。
在穿过人群的时候,修罗在人群中迅速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殷鹭鹭!她不知何时也出了听雪堂,正追着他们在人群中穿行。
当河会众人终于穿出人群,朝着市中心的街口快步而行时,殷鹭鹭追着他们冲了出来,默不作声地看着修罗。
修罗回头望她,与她四目相对。
殷鹭鹭急切地摇了摇头,但是却没有说一句话。修罗想了想,朝她点了点头。殷鹭鹭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当修罗在河会众人的帮助下回到圣手馆的时候,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处于昏迷的边缘。
躺到圣手馆病床上的时候,他吊着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整个人迅速陷入了黑沉的昏迷中。
“你是修罗,和我们一样!”
在昏迷中,修罗仿佛回到了最开始聚灵的梦中。在那里,一群和他有着同样气息的生灵呆呆地望着他,不愿意从地上站起来。
“发生了什么?打呀!!!”
修罗听到了自己的怒吼。但是他得不到一点回应。熟悉的感觉再次回到心头,他不属于这里了,不属于这个青冥色的世界。
但是,我到底属于哪里?
修罗猛地从睡梦中醒来。
明媚的阳光透过圣手馆半开的窗户射进房中,给他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他感受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小腹、腰肋和小腿上都绑扎着纱布,伤口处有清凉、微痒和酥麻的感觉,没有了疼痛。
“你昏迷了整整七天。”
殷鹭鹭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修罗转头望去,她此刻正坐在床前,用手抚着他身上的被子。
“幸好沉香洲最好的医师及时赶到,否则你恐怕要在昏迷中不吭一声地死掉。”
殷鹭鹭扭过头来,幽幽地望着修罗。
“那是谁啊?”修罗好奇地问。
“还能是谁,自然是无所不能的浣梅寒鹤顾先生。”殷鹭鹭略有些嫉妒地嘟起嘴。
“哦。”修罗笑了。有顾苏在,真的感到非常安全。
“你看看你贱兮兮的样子,一听到顾苏的名字,你笑得贼开心。”殷鹭鹭插腰。
“我只是想到开心的事。”
“……”殷鹭鹭没有再拌嘴,而是缓缓站起身,“你相信我没参与到构陷河会的大局中,谢谢。”
“殷奉杰怎么会把这么大事儿跟你说。”修罗摇了摇头。
“是啊,我根本没资格参与。”殷鹭鹭笑着转过头,来到窗前,看着窗外清晨的景色,“我只是一个孩子。”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在窗前构成一道剪影:婀娜玲珑,肩窄头大,稚气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