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少人知道?”妙瑜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堂弟,这个曾经和她相依为命,在抱朴园中孤独生存的游伴和亲人,犹如风中残烛。她怕自己眨了眨眼,这丝烛火就会随风而去。
但是,她又发现自己完全想不明白,弄不懂他。此时的周熙柔已经是一个陌生人。
“只有你知道。”周熙柔压低了嗓音。
“……”妙瑜闭上眼睛。她心中的陌生和危机感越来越深重,但是这种感觉无法抵消她此刻巨大的悲痛。她感到自己快被心底炽烈的情感融化了。若不是菩提院十几年来练就的心法,她此刻已经疯了。
周熙柔没有说话,仍然在看着她,仿佛永远也看不够。
“从今天起,你待在我身边,再也别离开。”妙瑜睁开眼,不容置疑地望着周熙柔,“我会一直用菩提院善水针法为你整顿经脉。”
“没用的……”
“谁说没用!”妙瑜声色俱厉,“我说有用就有用。你听我的。”
“好。”周熙柔温柔地望着她,恭顺地点头,仿佛变回了十几年前躲在她身后发抖的少年。
“是你找颜凌绝来为我献画?”妙瑜忽然想起这件事,开口问道。
“哦?哦!”周熙柔一脸恍然大悟,“我疏忽了,看来周全没有自己去送我给你的衣服,而是图省事求了世一品的小丫头。她跟你说了?”
“是。”
“我有怜才之意……”
“别骗我,你连看都没看那幅画。”妙瑜断然说。
“你怎么知道的?”周熙柔温柔地笑着。
“你如果亲眼看过那幅画,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早已经昏迷不醒。”妙瑜手里捏着刺在周熙柔脉门上的银针,缓缓把体内的善水真气渡入堂弟体内,温润着他残破不堪的经脉。她可以清晰地察觉到他体内的脏器都在苦涩地哀鸣。
周熙柔低头沉默起来。他们都知道在画道的认知上,两个人不分轩轾。
“你特意请他来,还要把他介绍给周家上下,这是捧杀啊。这些人手中藏品无数,最恨看到的,就是颠覆云梦画界现有技艺的天才。颜凌绝的才华,能以画艺立法,兴画界一代新风,逆转云梦百年流行趋势。一旦入了这些人的眼,他们必不惜一切扑杀之!”
妙瑜冷冷地说。
“就像他们对付我一样?”周熙柔淡淡地微笑。
“……”妙瑜痛惜地望着他的脸,“是。”
“没错,我的确嫉妒他的好运,但是我不嫉妒他的才华。因为他只是另一个我而已。我们都从夜神族的画技中领悟到云梦画艺突破创新的新路。如果硬要比较的话,我的手法比他肯定还要成熟一些。我还没有嫉妒到需要捧杀他的地步。”周熙柔微笑着说。
“那你请他来……”妙瑜奇怪地望着周熙柔。
“只是单纯地想要让他见识一下未来即将遇到的难关,让他也知道知道我当年受的罪而已。”周熙柔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向另一个自己,诉诉苦。至于他将来会遇到什么,我不刻意安排,不过我也不在乎。”
“恣意妄为!”妙瑜吐了口气。
“熙瑜,咱们姐弟这么多年终于相见,难道没有什么开心的事可说吗?”周熙柔伸手握住妙瑜没有施针的手,“这些年你就没想过来找我?”
“我父母过身后,我颓废了很久,后来听说你练功走火入魔。直到那时,我才想起我还有你这个亲人。我发了疯一般跑回来,想要冲进抱朴园,但都被你父母拦住。他们容不得你,也容不得我。”妙瑜闭上眼睛,轻咬嘴唇。
“他们……他们从来没和我说过!”周熙柔阴冷地咬牙,“就好像你从来没想起我一样。我当时也认为合理,毕竟,是他们害死了你的父母!”
“什么?”妙瑜震惊地睁开眼睛,差一点运功岔气。
周熙柔化开她的真气,拔下身上银针,一把握住她的脉门,渡过来一丝温暖的真气,帮助她稳住了气脉。
“你不知道?”周熙柔也有些吃惊,“我以为以你的才智,早该想到。”
“我……”妙瑜狠狠咬着嘴唇,“我不敢往那里想。他们毕竟是我的大伯和伯母。”
“这件事最终的源头,仍然怪我!”周熙柔轻轻叹了口气,“当年我为了让父母允许我提升画艺,把我在周家祠堂内找到的一个秘密说给他们听,以此为交换,让他们允许我继续学画,突破境界。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不但想要占有这个秘密,而且还想要继续限制我学画。”
“竟有此事?”妙瑜吃惊地问。
“这件事实在太大了。我当时也不敢完全相信我的父母,所以我把这个秘密所在地撒了谎,说是藏在你父母家中。我根本没想到他们竟然雇来了妖雨常川来逼问秘密下落。你父母自然不知,你大哥也无辜受害。”周熙柔说到这里,缓缓低下头。
“是什么秘密,让大伯和伯母如此疯狂?”妙瑜感到整个人都麻木了,她张嘴说的话,仿佛不是她自己说的,而是来自某个神明的授意。
“这件事牵涉到我们周家祖上一位六百年前的云梦英雄。一位周家的旁支。”周熙柔满含歉意地望着妙瑜,“当时我走投无路,为了自己的画道,只好把他老人家的秘密拿出来做交易。只是,没想到我的父母竟然如此贪得无厌,他们……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放手。”
“我们人类如何能够戒绝贪嗔痴三毒啊。”妙瑜闭目轻叹。
“我当时年纪太小,并不知道父母做得出这样的事,仍然在天真地等着家里传来好消息。叔叔,婶婶和堂哥去世,我还以为只是单纯家里遭了贼。父母当时假意答应我可以练画,我还高兴了好久,渴望等你回来让你看看我的新作。直到我画艺即将突破,他们忽然出手阻挠,我才终于恍然大悟……”
周熙柔说到这里,猛然攥紧了拳头。
“你就是那个时候走火入魔的?”妙瑜渐渐从麻木中清醒过来。
“是,我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堂姐一家人,为自己报仇!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活到现在。”周熙柔的眼睛充满了狞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