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悄悄的沉船之内，回荡着熊宝枝孩童般的哭声。进船的妖怪海员们自觉地推出了中层甲板，在库房外围展开了警戒，阻止后续的船员进入。
宁眉和修罗陪着熊宝枝坐在库房内，静静等待他梳理完自己崩溃的情感。
“所以……周灿他并非对……小颖无情？”修罗坐在熊宝枝身边，忽然开口问。
“你管那么多？”熊宝枝边哭边说。
“这对他很重要。”宁眉坐到了熊宝枝的另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她的话似乎在熊宝枝耳中有些分量，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小颖喜欢阿灿。但是他心中只有鸿鹄之志，没有容纳情爱之处。他并非不想，只是不能。”熊宝枝低声说。
三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宁眉忽然开口：“所以是你喜欢小颖？”
“她喜欢的是阿灿。我怎么样，对她无所谓。”熊宝枝眼中再次涌出泪水，“这些年来，我也早就把她忘了。”
修罗看了看他的鳄鱼头，轻轻叹了口气，不忍开口。
“周灿最后写了一句飞吧，这说明什么？”宁眉柔声问。
“飞吧……”熊宝枝笨拙地揉了揉眼眶，擦红了眼睛，“阿灿跟我说，小颖虽然能变成人形，但是她的真正形态是一只传说中的鲲鹏。”
“鲲鹏？”宁眉和修罗同时惊呼。
“她能召唤海龙卷，也能潜入深海，甚至靠肌肉的力量跃入高空。但是她一直无法变身成命中注定的大鹏。阿灿说那是因为她还不懂得真正的情感，无法让自己的灵魂挣脱妖魔固有的贪欲和痴妄，融入生命的永恒乐园。”熊宝枝低声说。
“原来如此……”修罗感慨万千地点头。
“所以周灿写下了‘飞吧’。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终于和小颖心心相应，焕发了真正的爱情。他对梦想的执着变成了对爱情的向往。而小颖得到了周灿的回应，拥有了真正的爱情，她终于可以飞了……”
宁眉的眼中露出迷蒙而憧憬的光芒。那光芒如此绚丽，让修罗看得目眩神迷。
在修罗的眼中，一只全身金色的大鹏从巨大如山的鲲身残体中挣扎出来，张开连天的羽翼，背着周灿的死魂灵飞入了外海的迷雾之中，挣脱了雾海，升入了清澈透亮的天空之中，一路高飞，直到天尽头。
周灿在生命的尽头终于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成全了鲲鹏小颖，与她一起飞入了生命的高天乐土。
他的一生也许充满了失望和不幸，但却比千年前那位少女武圣更加完美一些。他失去了梦想，却得到了救赎。
修罗忍不住笑了。这样很好。相比于名留青史，这样要好得多。
“五哥，你在笑吗？”宁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修罗尴尬地咳嗽一声，低下头来。
熊宝枝此时已经收敛了哭声，擦干了眼泪，从地上站起来。
“咱们点算一下这里的龙涎香吧。”他的语气重归平静。但是作为人中之螭的沙哑浑浊的嗓音彻底改变了，他的声线恢复了人类的声线。
“你还好吗？”宁眉关心地问。
“没什么。阿灿虽然已经死去，但是他的灵魂到了更好的地方。他遗留下来的梦想，还有我来继承，一切都很好。”熊宝枝淡淡地说。
“……”修罗瞥了他一眼，心里一颗大石落地。熊宝枝记起了周灿的梦想，那么遗珠城应该算是保住了。
就在这时，一阵连绵不绝的爆炸声从海风中隐隐约约传来。
熊宝枝惊疑不定地看了修罗和宁眉一眼。修罗第一个蹿出中层甲板，顺着白骨滑下，找到一个视角开阔的地方，朝着远方观看。
远处停在海岛港湾中的南十字星混合舰队和西海舰队万鸦齐发，朝着空空如也的海面轰炸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
“炸鱼吗？”修罗不明白。
“五爷！”萧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修罗这才意识到萧恩这帮人就跟在他身后，怎么这么半天才上来。
“发生了什么？”修罗回过头来。
“咱们都忘了一个大人物。”萧恩笑了，“灵主麦卡。”
“灵主麦卡！”修罗拍了一下额头。他记得自己开战之前驱赶灵主麦卡和他的几个永夜爵士离开海战战场。然后仗一打起来，他什么都忘了。
“这家伙趁着我们上岛的时候想要抢一条船开走，幸好被鲛族水手抢先发现，通过心灵链接通知了小郁金香阁下。我们连船带人一起轰沉了，现在麦卡他们又跑回之前的救生艇……”萧恩娓娓道来。
“等等，不对，麦卡不会水，他怎么跑回去的？”修罗皱眉问。
“你果然敏锐，实际上麦卡根本没离开救生艇，他用控灵术控制其他几个永夜爵士夺船，给我们造成了一大堆麻烦，还沉了一艘战船。小郁金香阁下准备用灵鸦怼死他们。”萧恩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神色严肃的小郁金香。
她的一双大眼睛转个不停，显然正在利用心灵网络控制鲛族战士围剿麦卡。
“看来还没搞定。”萧恩耸了耸肩膀。
“搞定了。”小郁金香的眼珠子停了下来，一脸得意地望着修罗，“五爷，我的水手们成功抓住了麦卡，其他永夜爵士自动投降。”
“你把他鼓捣到水里了？”修罗瞥了她一眼。
“五爷真是聪明，他呀，小时候好像挺厉害的样子，在水里就是一盘菜，一个水手就把他按了一肚子水。”小郁金香哈哈笑了出来。
“小郁金香阁下，请一定小心对付这个家伙。他一旦恢复生机，立刻可以把人用灵丝控制至死。”萧恩严肃地说。
“他身上的多处器官坏死，已经奄奄一息，制造不了什么麻烦。”小郁金香摇了摇头，“这个人是执事派的大头子，我们需要在不夜城留一个制衡神眷派的砝码，留着他好处很多。”
修罗奇怪地望着小郁金香。她平时一副小女孩的样子，完全不像有如此智慧的人。
“干什么？我可是郁金香女爵的女儿，懂一些权术不是很正常吗？”小郁金香嘟着嘴说。
修罗又看了看萧恩。
萧恩无所谓地撇撇嘴，回望向修罗：“五爷，这一次收获如何？”
“很多。”修罗衷心地说。他并不是单指满船的龙涎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