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站在横街大戏院的门前，踌躇难定，不知该转身离去，还是在这里继续等待。门里刚刚练完戏的戏班子伙计们换好衣服说说笑笑走出来，看到修罗还站在门口，都笑着行礼，然后笑嘻嘻地交头接耳。
修罗只要凝练内息，就可以把他们的耳语听清，但是他却知道就算听到了还不如不听。
直到月牙姐走出门来又回头朝里张望，杜鹃这才慢吞吞走出来。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把刚才的戏服换下，身上的汗水擦净，换上一套素雅的暗色服饰，和修罗的衣装莫名的般配。
她又戴上了平日里的伪装——漂亮的八字胡，头上戴了黑色宽檐帽，眼上戴了琉璃镜，手里握了手杖，看起来犹如一位刚从不夜城归来的时尚达人。
“五哥，没想到我说让你等等我，你真的在这里一直等，早知道，我就不那么慢腾腾地洗澡换衣服了。”杜鹃笑嘻嘻地伸出大拇指，抹了一下自己的假胡子。
修罗看着她，心里翻江倒海，千般念头，万种思量，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五哥，你看起来有些迷茫，在想什么？”杜鹃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用手扶住他的胳膊。
“没什么，只是……”修罗嘴唇一颤。
“只是？”杜鹃摘下琉璃镜，一双清亮的大眼睛深深望着他。
“嗯……没什么。”修罗看了她良久，终于摇了摇头。
“五哥，我就在你眼前，你伸伸手就能够着我，不想把我拿去吗？”杜鹃仰起头问。
“宁眉的案子，已经消了。交州的钱也结了。我找你，只为了……”修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
“看你对周家祠堂恋恋不舍，就知道你已经知道了周灿的秘密。”杜鹃神秘地一笑，“不枉了我那苦心布局。说起来，你能靠自己算出沉香之谜，还是让我另眼相看。”
“崇雅提醒了我。”修罗觉得应该解释了一下。
“既然你我都是为了同一个秘密而来，可不可以说，我们现在是同伴了？”杜鹃站在修罗身边，双手扶住手杖，立成鼎形。
“不好说。”若是以前，修罗不是跳脚就走，就是一把按住她，但是现在，修罗脑子里一片迷茫，不知如何是好。
“以前都是五哥追着我到处跑，我到哪儿，五哥就跟到哪儿。今日，我随五哥，五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杜鹃眯着眼重新戴上墨镜。
“去十泉街吧。”修罗茫然开口。在这迷茫困惑的时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十泉街的美食。这人间就算千般不好，那色彩缤纷，味道丰富的美食就足以让他重返一遭。
想到这里，修罗的迷茫顿时显得不那么沉重了。
“今天，想吃卤汁豆腐干。”修罗忽然咽了一下口水。
“好，今日陪五哥吃十泉街的卤汁豆腐干，我知道有一间豆香坊，他家的卤汁豆腐干是一绝，还可以配着糖粥一起吃。”杜鹃笑着说。
“走。”修罗重新恢复了抬腿就走的作风。杜鹃欢喜一笑，贴着他跟了上去。
“哎，你现在是个男人，贴我这么紧干嘛？”修罗侧身推了他一把。
“闻闻你身上的男人味，学学怎么做一个真正的男人。”杜鹃笑得恬不知耻，“怎么五哥，我若是变回女人，你就让我随便靠吗？”
“哼。”修罗想要反唇相讥，脑子却空空如也。
“五哥，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等我。”杜鹃追着他笑着说。
“你什么都知道！”
“嘻，你紧张呗。毕竟，要去庆祝你那么看重的妙瑜师太还俗，这枪龙对万一演砸了，你的面子往哪儿搁。”杜鹃嬉笑着。
“我和妙瑜师太又能扯到一块去？”修罗愕然。
“那当然，毕竟是你不惜入赘都要娶到的女人。”杜鹃眯着眼笑。
“你不早说能靠演戏混进去，我就不需要枉做小人。”修罗气不打一处来。
“我比较喜欢看你枉做小人，那样的你才像我喜欢的男人。”杜鹃笑出了声。
“你……”修罗伸手想要捏住她，但是看了看街上的行人，又不得不背起手来。杜鹃在他的面前，学着他的样子背手，倒退着走路。
“干什么？”修罗怒问。
“没什么，就是喜欢看你恼我恨我，又甩不掉我的样子。”杜鹃露出了她满口的银牙。
修罗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得不与他面对面地朝前走去，走了片刻，忽然开口：“墙！”
杜鹃回头一看，空空如也。修罗咧嘴一笑，紧走两步，走到他的前头。杜鹃也笑了，她快步走到修罗的身边，不再倒退而行。
“五哥，你想要演好枪龙对，唱词还是要练练。”杜鹃侧目说。
“你不说戏班子能掩盖吗？”修罗不耐烦地皱眉。
“总不如五哥自己练好为妙。”
“我练这劳什子……”
“不错嘛，戏词已经朗朗上口。”杜鹃噗嗤笑了，“但是唱腔也要拿捏。常人练唱唱腔、音域、音量、咬字、归韵、喷口、曲调都要花上很长时间磨炼。但是五哥你不一样，你的整劲儿出神入化，内炼境界远超敏思境，利用你的气脉微调音带，就可以把最难的唱腔、音域、音量拿捏得完美。只是，咬字、归韵、曲调这些就要自己练了。希望你不是五音不全。”
“……”修罗闭目不言，但是杜鹃的话他都听了进去，并且牢牢记住。他既然决定靠入戏班进抱朴园，就要做到最好，以免耽误了进周家祠堂。他还要救遗珠城。
“五哥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天天陪你对词。”杜鹃柔声道。
“哼……”修罗斜眼看她，总觉得自己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但是就算再不喜欢这感觉，该做的事也要做好，“嗯！”
“太好了！”杜鹃的语调了竟然透出了一丝质感十足的女声，修罗被激得身子一颤，扭头瞪视她。杜鹃吐了吐舌头，重新恢复了男音。
“五哥，《诱魔记》的第七卷你可看进去了？”杜鹃又问。
“没有。我……”修罗的语气重新变得凝重，“我可能看不进去。”
“哦……”杜鹃的声调低沉了一些，她低着头，背着手，默默走了几步，忽然转头，“不用勉强，就把戏文记熟就好，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问我，知无不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