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瑞泽的父亲,乔家的族父躺在乔嘉利的膝上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用低沉而颤抖的声音小声咕哝着一些修罗根本听不懂的话:“对不起,薇儿,我不该离开你。我错了!我错了!”
乔嘉利抱着乔雷的头,全身痉挛,似乎想要拼命忍住眼泪,但是她的脸上涕泪交流,双眼通红,完全抑制不住。
而屋子里修罗最熟悉的八角帮帮主乔瑞泽缩在墙角,拼命地用胳膊擦脸,似乎下定决心不把眼泪擦干净不转身。
他直到现在都在面壁。
修罗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发现连个搭话的人都没有,他只能干等着一屋子的人哭完。
忽然间,他发现自己这一趟的旅程完全是多余的。乔嘉利是乔家的女儿,她丢了一把竖琴弓引来巡夜司又如何?哪怕她把云梦的拓边军引来又如何?
他根本多余放弃上万银元的暗花把乔嘉利带这里来见她自己的父亲,只希望她不会被乔家骚扰。
他忽然扭头看了一眼仍然面壁哭泣的乔瑞泽,觉得这会不会是乔家人给他下的仙人跳?虽然,在直觉上他并不觉得乔瑞泽这个帮会大佬是这种占小便宜的人,不过他的暗花可有上万银元,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你能原谅我吗?不,不用原谅我,就让我在忏悔中煎熬吧,我罪有应得。”乔家的族父躺在乔嘉利的膝上,哭得嗓音嘶哑。
“母亲大人临终前跟我说,她从来没后悔和你在一起,也没有遗憾,她说人一生品尝过一次这样的爱情,已经足够了,她到死都没怪过你。她是一个……”乔嘉利哽咽着,“知足的人。”
修罗听到这句话,心头猛然一震,脑子里仿佛闪烁出了什么模糊的记忆。
乔嘉利母亲的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又或者,在某一个遥远的从前,类似的话曾经他也曾经和人倾吐过。
但是在哪里?是和谁?难道在遥远的过去,他也曾经有过至死不悔的爱情?
屋里弥漫着乔家族父肝肠寸断的哭声,仿佛听到乔嘉利母亲的临终遗言,他又面对了一次心上人的死亡。
不知为什么,修罗能够感受到族父的痛苦,他选择了家族而放弃了这样的爱人,这种选择造成的创伤,永不愈合。
没有任何家族,值得如此的付出。乔家的族父选错了,他的一生都会为这种选择付出代价。
修罗轻轻叹了口气,夜神族讲究的是血脉的维系,也许在夜神文化里,家族的意义和云梦并不一样。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见利忘义的负心人。”乔嘉利用手抚摸着痛哭不已的族父额头,安抚着他的情绪,“我不知道你一直在这样的痛苦中。我知道你当初肯定选错了。不过,你不是故意的。所以,像母亲一样,我也原谅你。”
乔家的族父猛然抬起头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攥住乔嘉利的手:“嘉利,你原谅我?”
“我还不能叫你父亲,我是牙差,你是族父。但是,和母亲一样,在我心底深处,我知道,血缘比身份重要。”乔嘉利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哑声说。
“你和你的母亲一样,高尚而宽容,我不配拥有她作为妻子,但是我会用尽所有的力气,做好你的父亲。你可以叫我雷,只有亲人才会这么称呼我。”族父颤声说。
“好吧,雷。”乔嘉利挣扎着站起身,一手扶住族父,一手扶正了倾倒的座椅。
这个时候,一直面壁的乔瑞泽才终于回过头来,他的眼睛也肿了。
在乔嘉利和乔瑞泽的共同搀扶下,刚刚撕心裂肺痛哭过两场的族父整理好情绪,安安稳稳坐回到族父的主席上,两只手扶住椅子扶手,缓缓翘起二郎腿,嘴角轻轻上扬,以一种威严的仪态凝视修罗。
修罗感到虽然这个老头坐着,自己站着,但是他看自己却有一种俯视的感觉。
“你是牙门猎手修罗?”族父柔声问。
“嗯。”修罗斜眼看着乔瑞泽,心里想着暗花的事。
“你两手空空来到我的生日宴会,却带来了最美好的生日礼物,从今天起,你就是乔家永久的荣誉成员,你的事,将会是乔家所有人的事。”族父威严地说。
修罗看着他缓缓点头。乔家的族父虽然整体的形象对他而言就是个爱哭的老头,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帮会大佬的尊敬。
云梦的历史上也有不少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哭着哭着就把大事儿办了,这也是风格之一。他们的问题只有一个:人总有哭不出来的时候。
“说吧,说出你今天对族父的请求,任何事都可以。”族父摆了摆手。
“我自己没事儿。”修罗脱口而出。他本来就多余来这趟。乔瑞泽如梦初醒地走到族父身边,附耳小声说了几句话,一边说一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偷偷看着乔嘉利和修罗。
“喂,你为什么会想到带我来见我父亲,还说他是你的族父,到底怎么回事?”乔嘉利也趁机跑到修罗身边小声问。
“你哥跟我说你丢了竖琴弓,把巡夜司引到尘雾区犯了他父亲的忌讳,我才带你来谢罪,以免你当差的时候出事儿。”修罗咬着牙解释,“谁知道你们都是一家人,多余来这趟。”
“咯咯,你真是,告诉我他们的名字不就完了。”乔嘉利恍然大悟,顿时感到好笑。
“你不是不待见帮会中人嘛,说了怕你不去。”修罗没好气地说。
“你这么好心啊。”乔嘉利明眸流转,顾盼生姿。
“我们牙门猎手都这样。”修罗无奈地说。虽然这辈子他只见过自己这一个牙门猎手。
“云梦人真好,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去云梦十三州看看。”乔嘉利小声说。
就在这时,乔瑞泽已经结束了对族父的耳语,抬起头挺身站好。族父的脸上露出和蔼温柔的笑容,看着修罗缓缓点头。
“年轻人,你为了嘉利放弃了上万银元的暗花,只为了让她有一个见我的机会。这让我看到了你对她的良苦用心。”族父微笑着说。
“雷,你误会了,他并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并没有那种关系。”乔嘉利吓得连忙摆手。
修罗感到自己的脚指头都有点想要收缩。族父这么一说,他不但不好意思要回暗花,还必须想办法和乔嘉利划清界限,这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乔瑞泽和族父茫然对望,都感到错愕。
“我不知道你们是一家人,来这里本来是为了解决乔嘉利丢失了竖琴弓的问题,这才是我放弃暗花的原因,早知道……”修罗无奈地解释,希望微妙地提一下暗花的茬,让他们意识到这笔钱该还给他。
“哦……”族父以手扶额,似乎在飞快整理着前因后果,“你是……怎么知道嘉利丢了竖琴弓的?嘉利,你怎么弄丢竖琴弓的?这可是战略物资!”
“在我准备狙杀无头骑士的时候,没想到他竟然是我的副队长!我猝不及防,在躲闪他镰刀的时候撞脱了肩胛骨的关节,丢了弓就跑。”乔嘉利立刻开口。
族父和乔瑞泽都睁大了眼睛,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仿佛这件事光靠乔嘉利的口述,都已经足够惊悚。他们忽然望向修罗。
“对,是他救了我。”乔嘉利拍了拍修罗的肩膀,轻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