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苏用力裹紧了身上的羽鹤斗篷，交州近海的风吹来，还是给她带来了彻骨的寒意。她把斗篷的棉兜帽拉上来，紧紧裹住头。
她知道此刻的脸色一定像纸一样白。
“师伯，您再添一件衣服吧。”前面划船的汤怀英回头说。他听到了她带上兜帽时头发与兜帽的摩擦声。
今天她这位师侄特意穿了一身菱花白的武服，没有穿他在白鹿堂文院常穿的缎黑武服，因为海上的太阳太毒了，他怕出汗太多影响了自己的形象。
“我还好，出发前刚喝了烧烫了的绿蚁酒，现在身子里还有点温热。只是海风大，我怕吹而已。”顾苏淡淡地说。
汤怀英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默不作声地划船。顾苏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覃红药。她一想起这个不幸的弟子，心绪就会失控，每当情绪波动，都会牵动她的隐疾，让她彻骨冰寒。
她回头看了看远方渐渐看不见的小岛。这一天的调查，又是无功而返。
“我本以为，不幸之事都已经离我而去，不想树欲静而风不止。”顾苏幽幽地叹息一声。
前面划船的汤怀英耳朵动了一下，划船的力道忽然变大了。
轻舟劈开碧蓝的波浪，犹如剪水的燕子在空中滑翔。远方的沙滩迅速接近，船很快到了浅滩。
汤怀英纵身跳下水，用手把住船沿，推着船一路冲上沙滩。顾苏缓缓从船上站起身，迈着恬静的脚步从船头走下。
汤怀英从水中走出来，淡淡的水雾将他全身笼罩。他正在以内力烘干身上的海水。顾苏抿了抿嘴，她感觉这样烘干衣物可能会让他的武服起皱。
“师伯，那个家伙一直在岸边东张西望，现在他跑过来了。”汤怀英抬手一指，机警地开口。
顾苏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个披着青蓝色大氅的男人正朝他们跑来。在沙滩上奔跑，本该深一脚浅一脚，他跑得却稳健异常，丝毫没有失态。
“今天我倦了，不想和官府打交道。”顾苏低声说。
汤怀英点点头，身子一闪，犹如一条白色的闪电，冲到奔跑的男人面前。
“住了！今日师伯倦了，不想和官府打交道，长官请回吧。”汤怀英冷然道。
“啊？你怎知道我是官身？我……我今天穿的是便服啊。”来人愕然打量一下自己的打扮。
“师伯慧眼如炬，你是什么身份，哪有她瞧不出来的！”汤怀英的话里透出一丝得意的情绪。
“但、但是……我真的好急啊！顾苏师父，别的都可以等，这件事等不了，事关五大宗门六大世家……”男人急得扬声大叫。
正要加速离去的顾苏猛然顿住了身形：“长官可是断案厅唐煌唐厅长？”
“正是在下，我就是唐煌！”唐煌一边说一边长出一口气。
“看来厅长阁下是准备立案调查大螭推船的事件了。”顾苏缓缓转过身来。
“正是，我刚做的决定，顾师父已经知道了？”唐煌吃惊地转头看了看海。他肯定看到了顾苏他们行船的方向，猜到他们一天都在海上，不可能这么快收到消息。
顾苏微微一笑。汤怀英也忍不住得意地一笑。
“顾师父，整个交州如果还有一个人能找出这件事的幕后真凶，那一定是白鹿堂前鹤。这件案子惊动了整个交州，五宗门六世家足足死了三十七个弟子，就算是白鹿堂也有一位弟子罹难。这么多笔血债，总要有个交代才是。”
唐煌仓皇地说。
“长官倒也执着，竟然一直找到此处。”顾苏勉强聚敛精力，微笑着缓步走到唐煌面前。
“顾师父，你可真不好找啊。我也没想到你这个节骨眼还有闲心出海。”唐煌掏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脸古怪地看着顾苏身上的冬装。
“闲心？哼！师伯日忙夜忙，哪来一刻的闲心。”汤怀英厉声道，“若不是为了查清事情的真相，师伯岂会到这里吹海风。”
“哦？顾师父竟然已经开始查案了？！”唐煌大喜，“这就省了我央求的功夫。”
“海中大螭，乃是螭湾霸王，从未听说过它会离开螭湾捕猎，更何况一离螭湾就撞上拓边远征船。这其中巧合太多，值得细细查询。”顾苏用低沉的声音说。
“正是正是。我在想……这个……呃……仇杀，必然是仇杀。有人与五宗六世家结仇，他们想要屠杀宗门年轻弟子泄愤。但是，三十七个弟子分属多个宗门世家，查起来头绪繁多……这个……”唐煌紧张地说。
“又或者，这一次拓边远征团要去插旗的小岛中藏有不方便为人所知的古怪。为了保守秘密，藏匿者引发了这次大灾。”顾苏淡淡地说。
“哦？！高见啊。”唐煌的眼睛亮了起来，显然他没从这个角度想过，“我这就……”
“我们已经查过了。”汤怀英不耐烦地说，“那个小岛上鬼影子都没一个，毫无线索。”
“原来两位一大早出海就为了查明那个小岛的真相。”唐煌恍然大悟，“这么说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也非如此。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就算那个小岛有什么，很可能也被清理干净，湮没了线索。目前还不能排除这方面的可能性。”顾苏摇了摇头。
“但是仇杀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唐煌摸着下巴。
“目标五宗门六世家的仇杀不应该针对这些弟子，价值不高。”顾苏微微摇了摇头，“反倒是族老和宗门话事人更好一些。针对个别宗门弟子的仇杀并非不可能，但是引一条大螭来实行谋杀，手段太过惊世骇俗，可能性不大。”
“所以说倒是小岛上藏有隐秘可能性最大？”唐煌追着顾苏的思路想下去。
“可惜我们去得太晚了。”顾苏满怀遗憾地叹息一声。
“哎呀，是该早点才好。”唐煌摊手跟着叹息。
“哼！要不是拓边司、红豆司遮蔽塞责，我和师伯知道消息太晚，我们早就行动了。”汤怀英怒道。
“唉。”唐煌低下头不敢去看顾苏。顾苏冷冷望着他。她当然知道唐煌所属的刑律司也没好多少，一直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如今只有从手法上调查，看看谁有把大螭引到近海的本事。”顾苏淡淡开口。
“是是！这件事交给我吧，还请顾师父多多和我们断案厅联络，互通有无。”唐煌恳切地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