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街街口的雨伞树树荫之下，一个披着梅花斗篷的身影正与甄宝莹小声交谈。甄宝莹此时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这个披着梅花斗篷的人正用手抚摸她的额头，小声安慰。
汤怀英领着修罗来到这个人身边。望着她的背影，修罗已经认出她是谁。遗珠城内只有浣梅寒鹤顾苏才会在这个天气还要披一件棉斗篷。
看到修罗到来，甄宝莹扑到他的怀里，放声大哭。修罗心里一阵疼痛，用手按住她的后脑，轻轻抚摸。
“修罗先生。”顾苏朝着点首为礼。
“顾先生。”修罗怔了一下，连忙回答，“你怎么来了？”
“师伯见到覃师妹来找我保护甄师妹，就想要亲自来斜街看一看。”汤怀英解释道。
修罗挠了挠头，忍不住胡思乱想：她对宝莹如此上心，难道她心里……
“修罗先生，我本来也在想古莲花被周四海杀害是否意味着宝莹的危险还没过去。正好你派药儿来找怀英做护卫，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不放心，就亲自来看看。幸好，怀英不负所托。”顾苏苍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汤怀英的脸上闪烁出骄傲的光晕，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顾先生，宝莹身上确实有一个大秘密，她把它当成悬红给了我，我愿意和你分享。”修罗果断地说。
甄宝莹在他怀里抬起头来，露出担心的神色。
“宝莹，钱财可以复得，人命不可复生。”修罗深深看了她一眼。甄宝莹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再次将头埋入他怀中。
汤怀英和顾苏的脸上都露出感动的神色。
“修罗兄虽然出身梦泽，但是一颗仁心天地可鉴，愧煞无数云泽的儿女。”顾苏微笑着说。
“嘿，还好。”修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汤怀英低下头偷笑。顾苏也忍不住莞尔。
片刻之后，顾苏和汤怀英将修罗和甄宝莹带到白鹿堂文华书院顾苏的书房。这里清净无人，学生和讲师们都在上课，没人可以听到修罗和甄宝莹的秘密。
甄宝莹在修罗的鼓励下，再次凭记忆画出了她曾经画过一次的西海辛秘小册子。顾苏和汤怀英兴致盎然地翻着册子，一页页研究这上面的图案。
“原来在珠蚌迁徙之后，周围渔村采珠女十不还一，是因为有这样一条大海怪拦路导致的。”汤怀英喃喃地说。
“不不不！”甄宝莹的小手举起来连连晃动。
修罗、顾苏和汤怀英都奇怪地望向甄宝莹。
“它是好的。保护我们！”甄宝莹急切地说。
众人看着她，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宝莹，你是想说，大海怪并非想要保护珠蚌，而是要保护采珠人？”顾苏想了一下，震惊地问。
“嗯！他们……不听大海怪的，结果……死了。”甄宝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原来如此！”修罗、顾苏和汤怀英恍然大悟。
修罗揉了揉眼睛，感到自己的认知被刷新了：他一直以为小册子里的大海怪为了保护珠蚌，把采珠人一个个弄死了，没想到它只是阻止采珠人去送死。但是采珠人看到满眼的珠蚌，哪里肯放弃，结果一个个都在深海缺氧而死。
害死采珠人的，不是大海怪和深海，而是人的贪婪。
“如果你带着烤燕子下海，它会帮助你进入产珠地，保护你不因缺氧而死？”顾苏思索着问。
“它特别喜欢，烤燕子好吃。”甄宝莹拼命点头。
“师伯，这么看来，所谓的西海村大秘密，就是一个帮助采珠人发财的秘籍。”汤怀英沉声说。
“嗯，暂时看不出和其他案子的关系。”顾苏摩挲着小册子上画着大海怪的那一页，一边说一边思考。
“这大海怪的样子倒有点像梦泽那条大螭。”修罗随口道。
他的话让顾苏和汤怀英的身子同时震了一下。两人转头同时望向他。
“怎么了？”修罗奇怪地问。
顾苏想了想，从书架上取出一卷宣纸，向汤怀英打了个手势。汤怀英立刻拿出水壶、砚台和墨碇，开始磨墨。
顾苏拿起一杆狼毫小楷笔，蘸了蘸墨汁，手腕翻转，笔走龙蛇，瞬间画出一条相貌狰狞的深渊大螭。
修罗看到这条大螭，汗毛倒立，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这幅画顿时让他回忆起在大螭嘴中挣扎的困窘和恐惧。
“宝莹，这可是西海深处的海怪？”顾苏问。
“……”甄宝莹毫不犹豫地摇头，“它要漂亮得多。”
“我想也不可能，大螭乃是妖魔，吃人只如等闲。宝莹口中所述的大海怪，性情温和善良……”顾苏放下笔，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修罗眼巴巴地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期待。
“嗯！”顾苏忽然回到书桌前，丢开原有的画卷，重新铺开一张空白宣纸，笔走龙蛇。
片刻之后，一条通体细鳞，盘旋翻滚的无角龙出现在画卷之上。这一回的龙形活泼矫健，大个的龙眼中透着安详俏皮，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就是它！”甄宝莹一看到这条龙立刻叫了出来，兴奋得一把抓住修罗的衣角，不停摇晃。
“走蛟！”顾苏和汤怀英同时舒了口气。
“走蛟？”修罗茫然问。
“是一种还未成龙的龙种，名为走蛟。蛟就是鳞甲类海怪吸收灵气，进化千年而成。”汤怀英连忙解释。
“这一种走蛟应该和其他的蛟不同。因为它天生就和人类异常亲近，甚至愿意保护人类的性命。”顾苏缓缓坐回自己的座椅上，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香汗，“我猜它是千百年来死在深海的采珠人残留的灵念聚合而成的。”
“什么？”汤怀英惊呼起来。修罗也感到悚然。只有甄宝莹似乎有所触动，微微点了点头。
“但是师伯，云梦的灵气已经无法聚灵了，灵种和灵族已经绝迹了千年。”汤怀英震惊地说。
“陆地之上，也许真的无法聚灵了。但是在海中，死在深海的采珠人残灵仍然遵循着云梦万年来的规律，聚敛成灵。这些采珠人下海采珠多半不是为了贪钱，而是为生活所迫。临死之时存了一丝善念，幻化为灵，在海中残留。”
说到这里顾苏微微叹息了一声：“这些灵念最终竟然聚成一头走蛟，千百年来，云梦到底枉死了多少采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