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嘉利心脏几乎快要跳出了腔子。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
与第一批黑衣人的战斗是她平生经历过最险恶的战斗。修罗和她背靠背战斗到了白杆枪尽毁，到最后一刻，她以为修罗为了救自己已经被毒液杀伤。
无论是她还是修罗，都倾尽了所有才终于结束战斗。她甚至认为自己的幸存是夜神的恩典。
当她看到第二批黑衣人迎面扑来时，她的脑子在那一刹那冻结了。
以她现有的实力和她对修罗实力的认知，她认为第二次的战斗将会和第一次一样险象环生，修罗和她恐怕至少会死一个，因为她的竖琴弓在狭窄的环境下发挥不了全部威力，同时她的灵箭储量已经减半。
但是修罗的应变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她根本没看清修罗干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一枪刺出，几十个黑衣人连绵不绝地倒地，仿佛中了黑暗诅咒。
直到最后，当她看到修罗一边挑着最后一具尸体落地，一边探头朝厅内观看的样子，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这个梦里，修罗神力加身，一枪刺穿了几十个黑衣人。
她举着竖琴弓沿着几十具黑衣人的尸体一路走来。有两个黑衣人在地上动了一下，试图挣扎着爬起身。她连忙数箭齐发，连续射在他们的右胸。她记得修罗说过，有些黑衣人有物种变异，身上有两个心脏。
这两个黑衣人披着一身的灵箭，张开血盆大口，不甘心地死去。
这惨烈的形象终于把一份宝贵的真实感注入乔嘉利的心田：修罗真的一枪杀死了几十个黑衣人，不过漏了两个。
这让修罗的形象终于像一个人，而不是一尊完美无缺的战神。
当她终于凑到修罗的身边，挨近通道尽头的门口，里面高昂而亢奋的吟唱传入她的耳中。修罗探头探脑地朝门内张望，试图弄清神殿的布局和里面的人数，对于吟唱的内容毫不理会。
乔嘉利知道他根本听不懂这群黑衣人在唱什么。但是她进修过夜神族的语言，知道这是上古夜语，是夜神和她的部曲从北冥初降时使用的语言。
按照云梦语来翻译，这吟唱的内容是：
群星的神明，我们献上甘甜的热血，请降下守卫族群的利刃。
不朽的源初，我们献上可口的鲜肉，请降下撕裂仇敌的怒火。
月亮的主宰，我们献上无怨无悔的灵魂，请降下暗渊深处的诅咒。
燃烧血脉，榨干怨魂，耗尽肉身，凝成圣躯，永供驱使，我心欢畅，吟咏圣谣，直到永远……
“这不对头！”乔嘉利听着听着，感觉诡异非常，忍不住脱口而出。修罗回过头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她的声音。
“你疯了？叫什么叫？”修罗的传音入密传入耳际，乔嘉利羞红了脸。她差一点拖了后腿。
“对不起，但是他们吟咏的祭奠咒语不是歌颂夜神的。”乔嘉利全力压低了声调，用蚊子般的低语说。
“这很重要吗？”修罗问。
“很重要，我在不夜城夜神学院里进修过这方面的知识，这是祭奠邪神的咒语。这些邪神并非云梦洲的妖魔，而是来自夜神原来的世界，是被她征服压制住的妖邪。”乔嘉利小声说，“但是夜神的信徒为什么要吟咏祭奠邪神的咒语？这不是背叛了夜神的信仰吗？”
“……”修罗摇了摇头。乔嘉利沮丧地叹息。修罗对于邪神和夜神的区别毫不在意，这对她来说一点不意外。云梦人绝大部分都对夜神印象不好，她和邪神之间的区别不大。
“按照我所学过的祭奠咒语，这一段吟咏结束之后，邪神会吸收牺牲品的血肉灵魂，赋予给它赐福的战士，这些战士永为祭奠者之奴，至死为其效力，与主人同生共死。当然，以此为交换的，这些战士会拥有强大到极点的战力。”乔嘉利低语道。
“啊？”修罗终于开始紧张了，他回过头来求助地望向乔嘉利，这让她感到一丝宝贵的存在感，“这么说那些神台前的云梦人都要被杀了祭奠邪神？”
“是啊。”乔嘉利用力点头，“你看也知道，这些人哪儿有活路。看见棺材没有，那里面肯定就是邪神战士。”
“必须阻止祭奠，这什么时候结束？”修罗攥紧了蛇杆枪。
“已经结束了……”乔嘉利听着厅堂内洪亮的合唱歌词，认出了那是祭奠终了的吟唱。
她的话音刚落，厅堂内的歌声缓缓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数百名黑衣人异口同声对邪神的赞美。
“赞美血月。”
“我的天啊，这是传说中的血族之神。”乔嘉利捂住自己的嘴，闷声惊呼。
“嗯？”修罗一愣。
“血族，吸血鬼族！”乔嘉利解释了一下，然后忽然发现自己把重点搞错了，“糟了，祭奠已经结束，那些云梦人……”
修罗连忙回过头去，她自己也伸长了脖子去看。
数百个黑衣人身上冒出奔涌的红光，这些红光汇聚成六股洪流，朝着神台上的棺木涌去，将它们彻底笼罩。
神台上的六具玫瑰色棺材同时打开，里面坐起来六个被血色笼罩的人影。
他们的人形上半身一点点被血色融化，扭曲变形，肌肉、血脉和骨骼如液体般流动变幻。
数百根细长的血红色触角从他们身上生长出来，向天空伸去，犹如从血树上抽出了新枝。
片刻之后，这些向上生长的触角弯曲变向，躁动翻腾着射向数百个云梦人。
几乎每一个云梦人的脖颈上都被钉上了一根触角，这些触角犹如鳗鱼的嘴深深咬入他们的脖颈大动脉，开始疯狂吸血。
当云梦人的血液流入触角的时候，这些触角迸发出耀目的玫瑰色光芒。厅堂内的六扇玫瑰水晶窗也闪烁出同样的光芒。仿佛整个建筑靠着吸食人血衍生出了生命。
六个强大绝伦的气场在神台上骤然凝聚，犹如台风的风眼。恐怖的气机感应席卷整个空间，宛若一个神之领域正在凝练形成。
乔嘉利的心脏忽然疼痛起来。气场带来的精神压力过于巨大，让她的心脏犹如被巨手揉搓，几乎要爆炸了。
她双腿一软，犹如面条般瘫在墙上，几乎要滑落在地。她看到修罗的身体也紧绷起来，肩膀靠住墙壁，勉力维持身形的挺拔。
“他们快要……变成……妖魔了……”乔嘉利用尽力气，以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