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很浓伸手不见五指,四处都是白茫茫的。
大步向前走,也不知过了多久鼻尖一股勾人的桂花香飘过来,白筝加快速度一踏步便踩在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砖上。
这是一个小巷子,回头是一堵墙,爬满青苔湿漉漉的墙,漫山遍野的大雾不见了一瞬间跟蒸发了似的。
她当场楞在巷子里,闻着酒香,适应着天空和四周乍然出现的颜色们。
如白所说空气里弥漫着的不是花香是血腥的红尘气,好辣。
苗岭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很多刺会划伤赤脚,娱乐项目里永远没有游戏一项,日复一日在祭台枯燥的计算夏去春来。
可是,白筝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把苗岭当作了家。
现在自由的白筝活像一个丢了家门钥匙正在惶恐不安的孩子,家还在,大门钥匙也没换,但是贴了封条,封条上书无故不得入内。
眨眨眼再眨眨眼,憋住了一股想哭的感觉,白筝跟着酒香出了巷子,巷子口挂着酒旗,杜记酒庄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在风中摇摆。
不如小酌一杯,她想着便憋住了眼泪咽了咽口水。
白筝是爱喝酒的,什么酒都喝,却最爱果酒,甜的甜中带辣的,她都喜欢。
三杯倒,但人菜没办法,瘾还挺大。
拽着行李箱跟着酒香走,清冽香甜桂花里还放了一种特别的东西,是香橙吗?不对,要比香橙更甜一点,或许是葡萄。
白筝眯着眼睛猜想应该还有酸酸甜甜的山楂或是别的什么野果子。
深呼吸跟着酒香一脚迈进一间小店,店里很干净,看得出来主人有精心打理。
没有供客人堂食的方桌板凳,一个黑漆漆的柜台上趴着一个软若无骨的美人,美人美的雌雄莫辨,他不开口说话,站起来的时候也是斜斜的倚靠着后面的立柜,右手里躺着一支纤细的烟斗。
没有胸,白筝心想,或许是姐姐平……
陆北凑过头去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带着慵懒沙哑的嗓音缓缓吐出声音:“买酒?”
哦……男的,白筝莫名失望。
“桂花酿。”
“几斤?”
“装满它。”
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粉色的酒葫芦放柜子上,白筝满脸期待。
美人被烟呛到了,此时正咳嗽得直不起身来。
一双桃花眼潋滟又勾人地盯着人看,把白筝看得有些害羞。
他也太美了,虽然是个男孩子但是用“美”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他未免太过贴切。
陆北捏着手里的烟斗,力气大得几乎要把翠玉翡翠的烟嘴捏碎,对面买酒的少女穿着奇怪却很有苗域风味的衣服,她头发看起来有些过于长,目测长度应该超过膝盖。
和气生财,管它是灵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客人要用它装酒,更何况还答应了陈律送一送这个小家伙,陆北扣了扣烟斗心思转了八百个弯。
不多不少一杯装满算盘也不必算了,“白银三钱。”
当白筝默默掏钱,却发现自家师父忘了给自己钱袋子时有一丝丝尴尬。
对面的美人噗嗤一声,白筝手里捏着酒葫芦,“出门着急忘了带盘缠。”
美人的噗嗤笑声是压死社恐的最后一根稻草,白筝褪下了左手的镯子,“拿这个抵你酒钱,够不够?”
“行啊,瞧着挺厚实,这个是小店新品,尝一尝。”陆北抛出去一个酒壶,小巧的扁口瓶,质地偏向玉。
“得在这儿喝,喝完给点反馈,酒壶可以带走。”烟雾缭绕之间柜台里的陆北半张脸掩藏起来,声音也幽幽的。
看着桌子上一张调查问卷,白筝摸了摸怀里的葫芦,开业新品尝试的活动?这古色古香的酒肆还挺紧跟时尚潮流。
扁口瓶很漂亮,小巧可爱,一共就只有几口酒。
喝完了咂咂嘴回味白筝从随身的小布兜里翻出笔来,仔仔细细给店家填写问卷调查。
很奇怪的问卷,很奇怪的提问。
酒是什么味道?
白筝回味了一下,提笔写了个:甜
金盏花放了几钱?
她停顿了一下,提笔写:三钱
喜欢吗?
白筝眨了眨眼睛抬头仔仔细细看了看陆北藏在烟雾里那半张脸,凝神听了几秒,挑了挑眉。
小小的酒肆里阳光照进来,飘荡的微尘在光里飞舞。
白筝放下笔走出了酒肆把扁口瓶放进布兜拍了拍,笑嘻嘻的走了。
陆北看着柜台上被少女当做酒钱的坠着铃铛的银镯,拿起来铃铛清脆的响,附和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哐当一声银镯被丢进抽屉里和着各种尘封的往事一起掀起波澜又很快消弭。
然后陆北就看到了白筝填的问卷调查,最后一个问题上的答案压着一支笔。
“师父挑的好呀!此乃天作之合!(眼光超棒,师娘不仅酿的酒甜还长得好看,赚大发了)”
陆北被烟呛了一下,眼下薄红,笑骂道:“这小家伙真有趣,怎么看出来的。世人皆道阴阳调和才是正道,小家伙却说我与阿律天作之合,怪不得他最喜欢这个小徒弟。”
青阳城的闹市里,嘈杂热闹。
恍惚间白筝走着走着脚步一顿,魂魄似乎变得很轻,有光点引路,她叹了口气习以为常的跟着光点飘动。自从穿越后白筝几乎每天都能梦到这个场景,那些被隐藏在车水马龙中的永远学不会停歇的不知疲惫鸟雀哀鸣,它们似乎在挣扎着要向她吟唱一个巨大的惊天秘密。
“天灾!天灾!”
“他们要来了!他们要来了!”
“逃……”
梦境混乱……
视线可及之处都是奇幻的生物,生着一对牛角满身翠绿的人头马身男子亲切的欠了一下前蹄,“你又来啦?”
白筝耸了耸肩膀,“是呀,你还是老样子每次见我都这一句,像个敬职敬业的NPC一样。”
告别人头马身的男子后,她熟门熟路往山林深处飘,像是拥有了一对轻盈的翅膀,她朝着愈来愈清晰的哀鸣声飞去。
“嗯匹…那是什么…”人头马身的男子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半晌他像是开窍了一样欣喜若狂,“名字?!一定是的我有名字了!有了名字我就能出去了!多谢上神赐名!”
他的谢意诚恳真实,但白筝走远了,并没有听到。
白筝寻着哀鸣的哞哞声,路过翠绿色的山林,路过形形色色的小东西们。
那些占据人类遗弃物充当房产的白蘑菇骷髅脸精灵,它们会每日早起学习人类刷牙的方式用笨拙的触手小心翼翼的粘上白色岩土在嘴边比划,却总是不小心咽下去。
它们居住在与世隔绝的大山最深处,说着悄悄话,“他们要来了,必须得加固结界才行!若是等大军压境,三千年前的噩梦恐怕就要重演一次。”
骷髅脸蘑菇们不厌其烦仔细的数着头顶的星辰,“今天数到了第一万四千三百零七……”
“不对!是一万四千三百零五!”另一只蘑菇打断道。
“谁要来啊?”白筝忍不住开口问询,虽然她并不指望梦里的蘑菇会回答,因为每次都是她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