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千里之外的塞北，此时此刻正在飘鹅毛大雪，寒风朔朔中两抹幽魂很容易便隐匿其中。
白筝带着两只鬼在塞北找了很久，只是偶尔会有洛季的气息。
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白筝吸着鼻子问道：“你没带错路？这地方鸟都不来，全是雪。”
洛然思忖片刻后提议分开找，白筝点了点头，三人在一起的确效率太低。
大雪纷纷扬扬似乎将人冻掉半条命。
张婉莹在荒原边缘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找到了徐娟，徐娟在进行一个诡异的仪式，说不出的渗人气息使得她不敢轻举妄动。
躲藏在院子的阴影处，张婉莹小心翼翼拿出了纳魂符，使了个眼色示意洛然和自己一起进去。
纳魂符藏在雪中，刻意降低了存在感，最适合当个观众席。
“蠢货！还不赶快把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徐娟脸上抽搐着，一半诡异，另外一半更加诡异。
洛季不敢违抗命令，一手拿了一个坛子小心翼翼的把地上破碎的肉块捡进去。
端正摆放，态度虔诚。
然而当她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啃噬的坑坑洼洼的小脸时，并没有错过徐娟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像是排练过千百次的那样，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抬起头来等待徐娟上前来狠狠踹她一脚。
不过，这次她等了很久，或许是自己这张故意毁掉的脸实在太过磕碜了。
“看见你这张脸就烦！滚过一边去干活！”徐娟眯着眼睛口气凶恶。
洛季背过身时，露出一个讽刺的笑。看向餐桌上被绑着放血的少女时，无端露出一个怜悯表情。
徐娟原本的身体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她急需换一个年轻好用的身体。非常遗憾的，眼前的少女并没有被选中。
不过也很难说到底是祭品惨一点，还是被夺舍惨一点。
躺在餐桌上的少女眼泪已经流干了，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痛楚了，甚至有闲心猜测白桌布一定被自己的血染的殷红。
作为一个祭品她已经数不清挨了多少刀，她现在甚至想要一个痛快的死法，脸上麻木又痒她手脚都被绑着。天上的月亮如果没被风雪掩埋的话，该多圆啊。
她已经开始有幻觉了，一定离死不远了，不然月亮怎么会是红色呢。
一滴眼泪从她干涩浑浊的眼角流下去，她几乎是吃力的眨了眨眼睛，血要把她的睫毛黏在一起了，刚刚还很温热的血此时冰冷得像是冰块一样。
说不定今天的夜色很美，月亮也很漂亮。
她发出最后一声惨叫的时候刚好被铺天盖地的黑云淹没，那团黑云像是有生命的虫，它们遮天蔽日，它们掩盖月色降落的时候像是下了一场黑色的雨。
翅膀震动堆叠云层倾轧，这场刮肉的雨下了很久很久，久到徐娟提着刀出门满身是血的回来，久到整个村子都笼罩在这场黑云里。
腥气甜腻的味道简直要冲上九霄云去把月亮吓跑，第二天早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黑云们意犹未尽的回了狭小的坛子。
徐娟慈祥的眼神像是在看最喜爱的孩子，她亲自在太阳照耀的最后时刻给亲爱的孩子们盖上坛盖。
她甚至唱了一首很是喜悦的摇篮曲，一夜没睡却精神饱满，眼睛也亮晶晶的。
徐娟换上了一件多次浆洗已经发白的裙子，黑色的半裙，头发也没梳披散着头发往楼上走。
地板上有新鲜的血迹，她准确避开那些污渍，打开门的动作急促。像一个满心欢喜去拆自己礼物的小姑娘一样，压抑不住自己盛大的惊喜。
她抚摸床上少女的脸像是怀念一件遥远的事，带着谁也看不懂的热切和凶狠，村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探头探脑的洛季带着刻意讨好的表情缩着脚站在门外不敢进去，她畏手畏脚的等待一个命令。
“你出去吧，我今天不想见到你。”徐娟十分无所谓的说着，手上的苗刀划开了床上少女的手指，滴答滴答的声音在房间里蔓延。
洛季低下头，后退着走了出去。
遮光的窗帘被拉上，门也锁起，徐娟用床边锋利的苗刀轻而易举的割开了手腕，血液温热沿着刀锋，无声像溪流一样缓缓流淌进毛绒绒的地毯里去。
她在黑暗里席地而坐，耐心的等待着。从晨光熹微一直到月亮升起，昨天没来得及做的事情，在今晚终于补齐。
床上的少女无端打了个寒颤，像是死前秋天的小蝉最后一次用尽全力的蹬腿。她觉得自己好像跑了很久在这暗无边际的隧道一样的走廊里，终于见到了光，她朝着光亮奔跑过去，开始很难而后轻而易举。
像是脱掉了什么沉重的束缚整个人轻飘飘的快要能飞起来，然后她确实飘了起来，下一秒虚假的烛光里她看到了一直非常慈祥的徐娟。
她的大姐姐，说要带她脱离苦海去吃香喝辣，后来笑着认下她当干女儿的好妈妈。
徐娟微笑着一如既往地虚假笑意此刻竟然如此真实纯粹，少女还未来得及开口，那柄苗刀巨大的力量就将她撕碎。明明只有一刀，她不理解或许伤口只有一道而已，那如同燃烧殆尽的碎金纸片一样的手指又作何解释。
她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死去的身体死去，新生的灵魂也死去，而后一切归于寂静，宛如尘埃一般落在土里，又如薄雾氤氲在曦微晨光里散了个干干净净。
‘少女’哼着歌缝合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针脚歪歪斜斜，可能是用了左手的缘故，不过她心情很好，甚至想拉开窗帘看看今晚的雪景像不像昨晚一样漂亮。
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缓和，地上横过一整个村子充满血液的大阵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不过徐娟并不在乎，她跌跌撞撞拉开了窗帘。
风雪停了一瞬间，被掩藏住的猩红的月亮映入眼帘的下一刻变成洁白，她低低的笑声响在寂静的夜里。
“这次似乎成功了呢。”
少女单薄的身影立在窗边，赫然是换了壳子的徐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