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母因为怕事更怕赔钱，拖拽着她去给那家被她咬伤的男孩子赔礼道歉时点头哈腰，完全没有面对自己时的暴虐。
圆月大盛却又微微泛着血色。
白筝找到那小姑娘的时候她正在天台上，一只小小的身影站在天台边沿摇摇欲坠，白裙脏兮兮的染了灰尘，被风扬起来的弧度像一朵被人用力拽下来还未到达花期的栀子花。
“对，跳下去，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那奇怪的腔调里带着蛊惑的意味，遥遥从天际月亮边沿传来。
小姑娘一只脚已经伸了出去，那蛊惑的声音变得有些得意，却不料下一秒她稚嫩的小脸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把脚伸了回来，抓着护栏稳稳跳回平台上。
“既然你说得那么诱人，那么美好，那你怎么不去死？劝人去死的人才最该死，我要是有能宰了你的力量，你现在就死了！”
“真是有趣的一段过往，”奇怪的腔调像是古汉语，是个极其年轻的少年在说话，“真是聪明的小丫头，一点都不笨呢。”
“阁下偷看别人封存的记忆，还诱哄想要杀死别人的过去，这并不是什么道德的事，我们先不妨假设你是个缺德。”白筝冷漠抬眸望向虚空，下一秒狠狠甩出一张碎界符。
骤然升起的火光中，灼灼烈焰携带金色咒文，一圈一圈的包裹在白筝周身。
“咦？”脸上青紫的小姑娘有些困惑的看了过来，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下巴尖尖的衬得她那双眼睛格外大。
白筝闻声低下了头，伸出微颤的手虚虚的拥抱了一下小姑娘，她嘴角扬起一抹邪笑，“小屁孩你看得到我，我知道，我是长大后的你，你会漂亮，会拥有天赋，会获得力量，你没有错，所以不要困惑不要难过。”
小白筝歪了歪脑袋，露出个同她简直像得不行的笑，“呵，我才没有难过，倒是你，看起来才有点难过。”
“那是穷闹的，所以你多多攒点钱，有钱就会快乐，”白筝咧嘴笑得得意，揉了揉还未高到她腰线的小姑娘，把小姑娘揉得东倒西歪，“没时间解释了，未来再见。”
月辉撒满天台，小白筝噘着嘴用手梳了梳自己的头发轻轻啧了一声，“切，我才不要长大后变成个财迷。”
……
幻境崩塌，白筝睁眼时仍然在被摇晃的马车里，她先抬眼观察了一下四周，冷静的思考逃生路线。
孩童的哭闹和女人的尖叫划破夜空。
捡起从刚才就一直咯着腰的东西，白筝眯眼感应一下，觉得是这个好东西便也不细看直接丢进了纳物的戒指里，哐当一声脆响像是砸在了什么东西上。
那是一只漂亮的小金猪陶瓷存钱罐，来自于比遥远还远的过去，年幼的小白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买下它，不得而知。
马车还在疾驰，马儿受了惊吓什么都不顾撒丫子跑得飞快。
“玉织干活，别又爬回去。”白筝手指敲了敲青翠的竹筒，一只玉色的蜘蛛缓缓爬了出来。
白筝探出身子把马打晕，顺手把马夫扶正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人还活着。
蛛丝缓缓攀附在马夫额上，马夫挣扎着醒过来，“看到了…我看到了一片横在路中间，开的比人还大只的花和藤蔓！妖！那是妖怪！妖怪要吃人了！”
白筝指尖搭在伞柄上缓缓抚了抚，“这是哪儿？”
玉织贴近马夫的后勃颈，锋利蛛丝切入，他瞬间安静了下来，一板一眼的回答：“青阳城郊外，掌柜吩咐说把人埋去乱葬岗，特意交代了要把这个穷鬼活埋。”
白筝翻了个白眼，指尖敲了敲马夫的肩头，米粒般大小的莹白蜘蛛从马夫衣领跳下来，乘机藏进了白筝的指甲里团了团，“狗东西，害人还敢嫌人穷！他死定了！”
团进指甲缝前似乎察觉到了饲主心情的低落玉蜘蛛还亲昵的蹭了蹭白筝的指尖，白筝瞬时间眉头舒展开，小声的说了一句：“我不难过，别担心。”
马夫仿佛如梦初醒，惊恐的拽住缰绳喘着粗气，弃车而逃，边跑边嚎叫着：“女侠饶命，小的也是奉命办事，家中老母幼子不能没有我啊！”
白筝没有去管逃跑的马夫，只是朝身后歪了歪脑袋，“那小孩儿你能不能别嚎了？”
清冷如冰的声音让小朋友从一开始的低声哭泣变得大声起来，像是得到回应一样积极。
白筝在昏暗光线里一双大得像小鹿一样的眼睛，这双眼睛湿漉漉的，睫毛都被泪水黏住了，怪可怜。
怯生生的小家伙似乎用力想要把哭声憋住，眼泪却大颗大颗从那双小鹿眼里争先恐后的下坠落。
用很不恰当的比喻，白筝莫名觉得这些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诡异的漂亮。
光影更迭里，那双苍白的像薄纸一样的小嘴巴一张一合不太熟练的吐出几个字，“救…妈妈…肚肚…痛。”
月亮终于冲破了层层乌云围帐，此刻圆月高悬，又冷又温柔的月光将旷野照得亮堂堂。
光线混着月色照进破烂的马车里，照在后排垂头坐着的女人和孩子身上，他们像是两只背靠背拥抱的刺猬。
白筝抿了抿嘴，说不出话来。
被玫瑰们包围的车后座，一截截像稚嫩花枝粗细的木条像是被人精心切割的艺术品，如同一簇再普通不过的花束被女人抱在怀里。
脆弱的女人似乎还剩一口气在，那小孩儿却是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但她却说：“妈妈痛，先救妈妈。”
滴答滴答，白筝侧过头缓缓皱眉，她闻到了玫瑰腥红的香气，救不了这三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玉织操控这匹马去找医生，”白筝手指抚上一小块碎金子，有些肉疼的继续说道：“人送到就回来，不准贪玩儿。”
玉色的小蜘蛛人性化的点了点脑袋，踩着蛛丝跳上了马儿紧闭的眼皮，马儿嘶鸣一声后醒了过来。
握着伞柄身体柔软的扭了一个弧度跃出车厢，白筝脚下踩着厚实的花瓣拔出了伞柄里纤细的武器，在花墙包围里为马车里的人劈开了一道生路。
原来闹市的声音是花妖干扰的幻境，现在他们正在郊外，说不定已经接近了车夫说的乱葬岗。
“青阳城不比别处，”漫天细碎的花瓣中白筝撑伞抬头询问，“对于杀人的妖，城主虽然不会管太多，可是你遇见了我，我苗岭人人兼任除妖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