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莹抬头露出一个丝毫不掩藏恶意的微笑,抬脚迈步,火红色的石榴裙扬起一个似风中落雨的弧度。
今年的深秋似乎更冷些,屋檐上的雨滴落得更加凶狠,秋海棠被这无端的雨打落了一地。
“真是好兴致啊二位,”王婉莹嘴角带笑手臂上扬微微倾斜,让屋檐落下的雨丝拂过刀刃,“野鸳鸯呐…”
滴答…
滴答雨点伴着血花,小四后知后觉的想要发出尖叫,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眼什么声儿都没能发出来。
惊恐交织间小四瞪大了眼睛,慌慌张张衣服都没来得及捡起一件来给自己遮羞。哆嗦着躲在凳子后面,她祈祷着这个一看就来者不善的红衣女子能发发善心把自己忽略掉。
一双狐狸眼儿簌簌的往下掉着泪,断线珍珠似的,她紧紧咬着嘴唇呼吸急促。只觉得那刀锋晃眼,在烛火里透着千军万马般的肃杀死气。
一刀晃眼的亮光扫过,小四眯了眯眼睛。那张小脸哭得梨花带雨,就连眼下那枚小黑痣都染了俏生生的怯意。
“啊!”王常林捂着腿根眼睛四处乱看,却没能找到合适的防身武器,“你是谁?私闯民宅你就不怕我报官抓你!速速离去我给侠士足够盘缠。还望侠士不要嫌弃才好!”
说着话王常林哆嗦着忍痛从地上的衣物中摸索出一个钱袋子,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落在桌子上松散的发出碰撞。
“我今天不要黄金白银这种俗物,我今天来讨债来了,王常林。”张婉莹冷漠的瞥了一眼慌张之中掉下桌子的男人,没有甩刀刃上的血迹只是将刀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侠士说笑了,王家哪里有债务呢。”王常林哆嗦着往后退眼神不住的往自家小妾飘去,寻思着拿她挡刀。
张婉莹动作很快,长刀也十分锋利,直直把王常林定死在地上再也不能挪动一步,随着他一阵鬼哭狼嚎落雨将歇。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王常林被吓得尿裤子,血流得满地都是却依然不忘告饶。
“喂,你叫什么名字?”张婉莹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地上不敢捡衣服的小妾一眼。
下一刻被一件衣物笼罩的小妾她瞪大了眼睛,紧紧攥着衣服裹住身体的她后知后觉的回答:“妾没有名字,只唤作小四,之前阿娘喜欢唤我小狗儿。”
小四咽了咽口水,按理说嫁进来王家后会被冠以夫姓,但是她不敢说。
气氛诡异的平静下来,张婉莹自顾自捡了张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椅子腿压住了王常林的肩膀。
她漫不经心的将刀又往下按了几寸,抬头语气平静,“如今几岁了?”
王小四糯糯的回答:“不知道,我不识字也算不出数,但是我有个弟弟他十岁了。”
扑通一声王小四跪下了,抬脸时一双雾蒙蒙的狐狸眼带着祈求,“女侠求您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喜欢地上这个男人吗?”张婉莹捡了地上的裙子,又往她身上丢了一件。
王小四深深呼吸,她有些疑惑咬了咬牙决定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只是想要个孩子傍身,这样我就天天能有饭吃还能吃饱。”
有风吹过,屋子里烛火一阵明灭,王小四怯生生抬眼看不太清女侠的表情,只记得那一抹黑暗里的红。
那么红,比石榴还红,比她见过所有的晚霞都艳丽。
咚的一声闷响后,王小四看着脚边的钱袋子愣住了,都忘记了继续哭。
“好多钱呀。”她小小声的说了一句,却不敢捡。
然后她就听得那鬼气森森的少女堪称天籁的声音:“拿着钱,把这宅子里的东西分一分,你能拿多少拿多少,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
“这里风水不好,分了钱…天下之大不要回家,合该四处走走。”张婉莹眼神中似乎有些怜悯却不多,“你太小了,见见塞北的雪看看天蘅的风去吧,这方寸之地待久了人就废了。”
“可是奴家的相公……”小四刚刚哆嗦着捡起钱袋子准备得寸进尺求一求。
刀子入肉的声音如此钝利,连王常林骤然迸发的惨叫声都没能彻底遮掩住。
张婉莹抬头似有疑惑,偏着脑袋看了她一眼。小四吸了吸鼻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咚的一声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姐姐!”
王小四愣愣的捡了钱袋子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她察言观色一阵骤然捏紧了手里的钱袋子转身毫不犹豫的跑了。
张婉莹突然弯了弯嘴角,烛光里甚至显得有些温柔,“喂!小四!我送你一个名字你可要?”
小四停住了脚步,战战兢兢的转了身,“要……要的。”
她心里怕得要死,却依旧强迫自己转身,憋红了眼睛等着对面的女侠说话或者直接给她来上一刀。
张婉莹深呼一口气,“季望舒!记住了,你以后不叫小狗儿了,给我好好活下去你叫季望舒!”
顿了顿脚步,季望舒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又往地上磕了个头,抱着裙子扑进雨里像一只将要翱翔于长风之中的燕子。
“想起我是谁了吗?王家哥哥啊,想起来了吗?”张婉莹旋身走了回去,一步一个血色的脚印,无端像一连串被踩进泥里的红梅。
王常林嚎啕哭着哀求道:“放过我吧,我也是没法子了。”
他在张婉莹转身时借着烛光看清了红衣少女的模样,赫然是被卖掉的张婉莹,他心中发苦,后悔自己没有遵守那仙家的圣言。
“真难看,你真蠢。”张婉莹唉声叹气像是个玩玩具玩腻了的小姑娘,“真没意思。”
咔嚓五声挥刀,刀刃锋利嚯嚯破风而落,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王家宅院里。随后王常林破罐子破摔的开始叫骂起来,却没人敢搭理。
不知道季望舒如何操作劝说,竟没有一个人出来为王常林主持公道,他没了四肢整个人滑稽又无力的躺在青石砖上。
张婉莹堪堪玩了一整夜,天蒙蒙亮的时候白筝推门进来,给地上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男人带回来一个半人高的描花彩瓷瓶。
“喜欢吗?若是这个花色不美,我还给你准备了别的,”白筝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血腥,“此间事了跟着我或是想要走,都可以,张婉莹你彻底自由了。”
半月前白筝收到张婉莹的消息,消息简短,用掉了上次帮忙导灵的人情,所求一只漂亮的半人高瓷瓶。
张婉莹擦着手心里的血站起来闻道:“白筝,我是厉鬼,你不怕我?”
白筝叹了口气,拍了拍张婉莹的脑袋。
“有时候天底下的人比厉鬼可怕,好了我先出去,怪恶心的,玩够了就出来吧。”
跟上来的洛然只看了一眼匆匆走出了门外,脸色被吓得更白了些。
张婉莹擦着手漫不经心的走了出来,瞥了一眼正在墙角干呕的洛然,噘着嘴翻了个白眼,“好了我心情好起来了,我们带你去找你家妹妹吧。”
什么都吐不出来的洛然刷的一下抬起了头,“真的?你不骗我?”
“嗯,走吧?”张婉莹自顾自的往外走,蹦蹦跳跳像个正常的小姑娘。
几步之遥,她的影子缓缓淡了下去,实体又重新变成了虚无缥缈雾气般的青白色幻影。
随着两人的拌嘴,他们越走越远。
太阳如常升起,朝霞漫天流云舒展,雨后的空气坠着青草野花的香气,干净剔透。
“客人包马车去哪儿呀?看着大包小包的,出远门吧?”憨厚老实手上有老茧的马夫仰脸露出一张满是风霜的脸,笑嘻嘻的和这个大客搭话。
“去塞北,去塞北看雪!”
微风荡起斗笠上的白纱,露出一双水洗过一样俏生生的狐狸眼,小姑娘回答的语气向往又快活。
“小姐好雅兴,坐稳啦!”车夫帮忙把东西都放上了马车扬鞭打马。
咿咿呀呀的晃动之中,马车迎着朝阳而去,只余下一个剪影晃悠着落进泛了秋色的远山里。
“我不叫小姐,我有名字,我叫季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