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李颀问德云:“这是何时的事?”
德云答:“我寺是一月前蒙寺中相熟施主告知才得知此事。
据我寺后来寻访,英雄帖首现江湖是两月前事。”
易真奇怪:“既然得知他人以我白马寺之名伪造英雄帖,为何不及早澄清呢?”
德云嗫嚅:“这个。”
道诚叹道:“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德云擦了把头上的汗说:“所有的英雄帖上都有我寺珈蓝印章。
帖是假的,但印章是真的。”
李颀挑眉:“哦?难不成寺中遗失了珈蓝印章?”
座上群僧虽无人应答但都面色惨然,显然这珈蓝印章果真丢了。
白马寺为中原名寺,别说白马寺,哪怕村野小庙一应寺中事务也缺不了珈蓝印章。
对内,加盖珈蓝印章即表明此事方丈首肯;
对外,见章如见寺,印章代表了全寺的尊严体面。
这珈蓝印章自然是寺中至关紧要之物,按惯例都应是主持、方丈保存。
一家寺庙能弄丢了珈蓝印章,这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之事。
传扬出去无论在僧在俗都极其丢脸。
易真询问道诚:“方丈,这印章是如何被人盗走的?”
道诚道:“也是两月前。”
转头面向李颀:“那时你师父也在我寺,送别你师父之后司章沙弥便禀报印章不见了。
这印章本收藏在此间居所,但消失得杳无踪迹。
我寺本来一直在暗中查找,没想已被奸人所用。
这江湖遍布的英雄帖上盖有我白马寺珈蓝印章,因此我白马寺僧众对这假英雄帖百口莫辩。
英雄帖上伪称白马寺邀战江湖之日,就是明日。”
易真道:“我与李兄进入明教总舵之夜,有明教教众说过曾派妙手部空空儿在白马寺从李叔叔身上盗得了天地合德地字玉玦。
明教不会贸然向我白马寺调派教众。
莫非当日就是为盗珈蓝印章而来,顺手盗得了李叔叔的玉玦?
而且印章丢失时间与英雄帖出现时间完全吻合,可见盗印就是为了制帖。”
座上僧众均点头称是。
易真再问:“方丈,英雄帖既然无法收回,那明日之事可曾请江湖朋友相助澄清?”
道诚连连摇头。
右首监院和尚德清接过话:“这一月来我与德云师兄以及座元和尚道济师父分头前往甘陕、江浙、湖广各名寺求助。
但各寺均百般推脱,至今还无人应承前来相助。”
李颀诧异:“同为佛门弟子,本应同气连枝,为何冷漠至此?”
德云感叹:“两位公子有所不知,虽说佛法本是同宗一昧的。
但由于修持僧众智慧、福德各有不同;
悟性、根性高下不一;
再加上各寺对佛法的认知、修行的偏重千差万别;
西域、中原等寺分属不同分支派别。
一曰三论宗又名法性宗;
二曰瑜伽宗又名慈恩宗;
三曰天台宗又名法华宗;
四曰贤首宗又名华严宗;
五曰禅宗;
六曰净土宗;
七曰律宗;
八曰密宗又名真言宗。
这就是我佛门子弟所说的性、相、台、贤、禅、净、律、密八大宗派。
八大宗派中西域密宗又与其他七大宗派差别甚大。
七大宗派统称显宗,与密宗相对。
偏我白马寺为研译佛经首寺,与西域、中原各寺庙均不同。
显密不分,禅律交融,反而为其他宗派所排斥。
无事倒还好。
这几年本朝皇帝对我寺青眼有加。
不仅道教诸派与我寺心生嫌隙,就连我佛门宗派也乐得冷眼旁观。
这诸般苦衷实在是说不得啊!”
李颀心道:都说佛门乃清净之地,没想到这般不清不净。
易真说:“即使无人相助;
即便澄清之言无人相信;
我寺明日推拒不了道家宗派挑衅,便是输了又有何妨?”
德云大惊:“使不得啊?
二位公子有所不知,这英雄帖上是押上了我寺中至宝作为赌注的。
如我寺明日不能胜上三阵,我寺收藏多年的四十二章经原本和花开见佛佛座就要拱手让人啊!”
李颀心中好笑:道家宗派要了你四十二章经和佛座何用。
既然你寺防守不严连珈蓝印章都能弄丢,那这四十二章经和佛座还真不如找个能耐更高的宗派保管。
但环顾室内群僧均凄凄惨惨戚戚,而且这白马寺也真是无缘无故就遭逢这无妄之灾。
便正了正颜色,且看易真如何料理此事。
没想到易真偏问了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易真:“方丈,西域萨迦寺可曾派人求助?”
道诚道:“这倒不曾,西域路途遥远而且山水险恶。
我寺与萨迦寺之前并无过往。
师弟道济以座元和尚身份主要是在甘陕各寺寻访求助,未曾西出玉门关。”
李颀不知易真用意,易真其实心中另有所想。
听说未曾前往萨迦寺便按下话头,再问:“那明日斗法、比武可有几成胜算?”
德云言:“斗法我寺僧众倒不为难。
佛教修心、道教修身,各有其法、无分高下。
我寺精研佛经如许年,无论佛教道教哪个教派前来,恐怕都无法与我寺在斗法上一争长短。
但这比武,我白马寺从来尚文不尚武。
而且还不知明日有多少道门宗派持英雄帖前来。
莫说我白马寺,就是少林寺派高手前来是否能胜上三阵,也着实难说啊!”
正说到紧要处,门口一个小沙弥触触探探不敢进来。
德清不耐烦喝问:“何事?”
小沙弥蹭进房中声如蚊蚋:“照客僧传报有一西域番僧振锡摇铃前来挂单。”
德清皱眉:“正是焦头烂额时候,哪有功夫安置他挂单,客气些请他别处去吧!”
小沙弥再报:“照客僧已经婉言告知了。
那番僧说我寺韦陀降魔杵在肩,本就是远近有名接海单的寺院。
没道理不让他挂单。”
道诚劝止德清道:“远来即为贵客,怎可因我寺内务推拒,好生招待。”
小沙弥答:“是。”退下了。
易真沉吟:“方丈,明日不止是佛道之争。
上官云英与刘铎均调派明教高手提前驻守,恐怕既不是争佛道高低,也不是抢佛经佛座。
应该是趁乱有所图谋。
只可惜不知他们所为何来,不能提前防范。”
道诚整了整衣衫徐徐说:“多劳公子费心。
遗失珈蓝印章我作为本寺主持难辞其咎,明日我便代白马寺迎战又何妨!
赢,固然可以保全我寺珍宝;
输,即表明佛经、佛座与我寺因缘已尽。
遇合慈悲、喜舍因缘。
不能保全佛经佛座我自然会以死谢罪。
只是可叹我白马寺声名恐怕自此一落千丈,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我寺与明教也罢、魔教也罢,向无瓜葛,今日也无从防范。
易公子、李公子,李大侠两月前来我寺确实告知了我要去见江南鲁明达。
所为何事倒未曾告知。
两位公子是查访李大侠行踪而来,你们已经在明教露了脸,不宜在我寺再多做耽搁,以免多生变故。
几日前,易公子的师兄名叫殷琪的施主也带一名壮汉来到我寺。
正留在客房等待两名公子前来,而且车辆行李俱在。
我寺明日有事无法再多留各位,我让德云安排几位速速离开此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