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李颀、鲁景言闻言错愕。
易真听了不怒反笑,笑容在脸上淡淡漾开,万分诚恳地问:“刘教主,就算你所言为真,恐怕你我二人之间亦隔着血海深仇。
王屋之战家父手中不知有你明教多少条性命;
你兄长虽非我父亲所杀,亦因我父亲而死;
且不论我愿不愿意入你明教,刘教主真能尽弃前嫌招我至麾下?
且不怕教中他人寒心?”
刘铎笑笑:“有何不可?
曹操《求贤令》亦自明: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
曹操能明扬仄陋,我亦愿唯才是举。
现如今我即明教、明教即我。
我不仅要招你入明教,如若易少侠应允,明教唯一副教主之位就是你的,谁人敢说个不字?”
李颀、鲁景言只觉刘铎此言一出,虽声音不大,但豪气万千。
一身布衣装扮也掩饰不了其身上枭雄气度,自此方觉出明教教主之尊。
刘铎转过身:“我已告知你王屋之战另有隐情,细算来我兄长还真非因你父亲而死。
三十一年来我苦心经营,尚未遇到过智谋、才学能胜于你之人。
你入我明教即刻可得副教主之位。
今日武林你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何不足?
只是不知易少侠可愿入我明教呢?”
易真慢慢收起笑容道:“我本以为教主设计诳我等来此是为报前仇,却不知乃为招纳贤才。
除了教主猜到我欲问之事外,其实还有若干疑惑待教主开解。
青峰为教主所派,教主又如何知道节度使府秘道所在,以及曹娥江上何人将来?
青峰又是如何识得曹娥江上夜袭之人?
节度使府的那把火不会也是因教主求才若渴,派人放的吧?”
刘铎笑着走近易真:“只要易少侠应允入教,你所欲知道的一切我俱一一告知。”
易真点头道:“教主委实大方。
但我想了一想,莫说副教主之位,就算刘教主将教主之位拱手相让,我亦毫无兴趣。
教主拳拳之意,易某唯有心领了。
还有一事,求贤若渴亦须招贤有道,教主自比曹操,我倒劝教主学学刘备,我虽不是诸葛孔明,但诚意还是份外看重的。
教主一意以尊位、强权相诱,可惜并不合易某的胃口。
若教主可以诚相待,先告知我问题的答案,我可能反而会感佩肺腑,衷心投入门下亦未可知。”
刘铎大笑:“士如鱼也,钓之可得,射之可得,网之亦可得。
大者蛟鳌,小者鲂鲤,皆水所生,不因钓射网罟而有异焉。
求纳贤才又何须拘于一格。
只要你有所求,莫问我何所有,我还是劝易少侠三思。”
易真冷冷道:“我亦不信我如不从教主所愿,就出不了贵教田庄。
刘铎徐徐归座后又慢慢饮了一口茶,微笑道:“知道几位少侠武功高强,但易少侠莫非忘了你殷琪师兄是由朱寺庵安置的,你不好奇你这殷师兄现在何处?
这样,易少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已派人为几位安置了住处。
且在我田庄休息两日,再回复我不迟。
两日后若易少侠依然视我明教如敝屣,执意要走,我绝不阻拦。
可否?”
李颀听到刘铎以殷琪相挟,勃然变色刚欲发作,被易真出手拽住。
易真扬眉淡淡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铎手持烛火如来时一般,再次踱步行入夜色中。
其身后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一言不发,将四人领入了左近一间客房。
房内陈设一如大厅朴拙简单。
李颀还在为殷琪之事愤愤,进房后见桌上水亦是冷的,更是怒从中来,对易真道:“他不是要请你做副教主吗?
这客房布置还不如乡间客栈,岂是待客之道?”
易真啼笑皆非:“你还真当他邀你过来作客?
这本就是田庄,他那厅堂陈设尚不如此处。
刘铎着眼的是天下武林权势,其所嗜者乃是操弄江湖、武林于股掌之间。
岂是在乎这一宅一院、吃穿用度之人?
来此处者又何尝会纠结于一茶一饭。
恐怕翁安清想来此处住上一晚,还求之不得呢!”
李颀坐到桌旁喝了一口冷水道:“我是气他挟制殷琪,他想请你做副教主还要拿他人性命做筹码,不愧是魔教的祖宗。”
易真叹气道:“还不只是殷师兄。
我们为何来绍兴,现在是家仇迷团不明、恩师存亡未测。
刘铎哪是仅仅拿殷师兄性命相挟,他当然知道不寻得这几件事的真相,恐怕赶都赶不走我俩。
他所知甚多所言甚少,我亦无计可施。”
正谈话间见大熊一个劲儿去拽门口伫立的鲁景言身上玉佩,鲁景言面色铁青,避之唯恐不及。
易真只好过去制住大熊,一阵责备后大熊嘟囔了几声,赌气去睡觉了。
鲁景言这才从门边走到桌旁坐下,一脸疲惫之色。
易真、李颀对视一眼,易真心下不忍温言劝道:“二公子,…”
鲁景言目光灼灼望了过来,易真顿觉不妥改口道:“景言,你已知道我的身世,以及我和李兄此行江南的目的。
现下若论身世之惨你万不如我,若论心绪之乱恐怕你亦不及李兄。
你是节度使府的二公子也好,是有皇家血脉的天潢贵胄也罢,实不相瞒我和李兄真不大关心。
但这一日一夜我们也算是同过生死,我看这刘铎对鲁兄身世知之甚悉,定是与节度使府有莫大干系。
现下他将我等俱圈禁于此,我们只好共同琢磨个办法,不知景言意下如何?”
鲁景言只是凝视茶杯不置可否,易真不便再劝,只好与李颀先行歇息了。
易真只觉闭眼尚不多时已闻鸡叫,而且叫声嘹亮、此起彼伏,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刚刚闭眼的个把时辰,易真亦是噩梦连连。
听这鸡鸣一时没有告一段落的意思,皱眉起床。
起来看隔壁大熊和李颀俱在熟睡,鲁景言的寝具倒是纹丝未动,而人已不知去向。
窗外晨曦微露,易真干脆披衣出门,去探看鸡鸣源头。
边走边感叹:深处明教总舵,这些鸡不知是否也修习了武林秘笈。
虽说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但能如此叫了又叫,还不见沙哑,也是一奇。
田庄内明教中人看见易真纷纷施礼,倒不阻拦。
易真兜兜转转绕过一间高屋,赫然见眼前的柴房上上下下怕不是有上百只鸡。
这方破解鸡鸣不已之谜。
这群鸡接力而叫,自然鸣声不见沙哑。
失笑之余回头一看,刘铎正手捧一大盆鸡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