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只听座中一人瓮声瓮气地答道：“斗什么法啊？

佛教修心，道教修身。

典籍传承、分宗立派、祖师门庭、禅理丹心各不相同。

如何斗？”

道诚看向此人，正是净明道南昌万寿宫掌门刘玉清。

净明道得祖师何真公传习净明忠孝大法，行教侧重以符籙禁咒驱邪降妖；

以守一斋醮修仙度人。

净明道教众是诸派教众中衣着颇为耀眼的。

方才德云观瞧身着得罗法衣绣绘龙凤麒麟的，正是该派教众。

刘玉清答言后教众均面有得色，睥睨四方。

神色间颇以我净明道道义精深、我教掌门德高望重自居。

没想到旁边的何仙姑云霞派女道士看向净明道均吃吃窃笑。

原来这掌门刘玉清面长内凹、双眼外分、阔嘴裂腮。

相貌端的说不上好看。

却偏好身着颜色艳丽的得罗法袍，更衬得形容丑陋。

偏这刘玉清所立收徒规矩，最不喜欢容貌俊秀比自己漂亮的。

深怕在驱邪斋醮时抢了自己风头，于是所收徒众也是奇形怪状。

再加上净明道上下均好华服，驱邪斋醮时的法衣也作常服穿着。

就更显得一众教众丑得诡异整齐。

难得教中众人对身旁何仙姑云霞派女道士的窃笑倒是一一笑纳。

甚至有人微笑回礼，不以为忤反以为傲。

其他成名稍久、渊源资历略深的宗派教众看到净明道做派都甚为鄙夷。

刘玉清倒是不管场上纷扰接着说：“且不说斗法佛道谁家厉害。

就算你白马寺斗法赢了，如果比武胜不了三阵，佛宝还不是要拱手让出。

我看咱们就直接比武算了，各位看如何啊？”

刘玉清起身环顾其他教派，本指望一呼百应。

没想到真大道燕京天长观掌门孙德福皱眉不语，太一道卫州太一宫掌门萧居寿只是看向刘玉清点头微笑，并不回应。

江西龙虎山清微派、终南山正阳派、陕西周至楼观派教众对其呼应，应者寥寥。

还有刚出声回应即被师兄训斥的。

只有崂山派、鹤山派、曹国舅金丹派的教众闹哄哄热烈赞同刘玉清的提议。

刘玉清未取得预想振聋发聩的效果，倒也见好就收。

回头对道诚说：“我道家宗派均同意我的提议，方丈意下如何。”

道诚淡淡一笑道：“也好。

贵教全真道教主王重阳曾说过：‘心中端正莫生邪，三教搜来做一家；

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

释道以来是一家，两般形貌理无差。’。

我不敢大言释道同源，但对王真人所言最为敬重。

势本相因，理无偏胜，两家宗派本当调停相济。

我白马寺原本就无与玄门道友斗法争竞之心。

今日便免去斗法环节。

各位也休客套，我白马寺第一阵便是老衲先出，请各宗派检点人马、直接出战吧。”

道诚此言一出，场上均大惊失色。

众人先见道诚气度高逸、神情圆畅、语态从容，正与刘玉清成鲜明对比。

本就对道诚甚为敬重，听道诚援引王重阳释道一家言语，更觉得这老和尚修为德行深不可测。

本以为他要以释道一家为支点，婉言相商劝止此次佛道之争。

没想到道诚语意急转直下，接下来干脆利落就略去了斗法，过渡到比武。

还直接挺身出战，实是大大出全场意料之外。

话已至此，全场目光都投射于净明道刘玉清。

刘玉清虽心下略有忐忑，但也只有硬着头皮迎战。

心想自己方年过五十，这道诚怎么看也年过八旬了。

自己净明大法近几年颇有所得，不信打不过这一把骨头的老和尚。

挺身说：“那贫道就不客气了。”

转身从弟子手中接过了一把铁剑。

道诚却未取任何兵器，两手空空、袍袖飞扬，竟然准备空手迎战。

刘玉清也不客气，挥剑直取道诚面门。

场上天长观掌门孙德福眉皱的更深，其他宗派也有窃窃私语之声。

无外乎看不上刘玉清以壮龄之年迎战老叟，还以兵器对赤手。

这些哪在刘玉清顾念之中。

他现在满门心思就是赢得这佛道之争首战，为净明道扬名立万、流芳千古。

浑身一股志在必得的气势，而且剑招狠辣不留余地。

场上一些对道诚颇有好感的宗派教众，不禁为这老和尚捏了一把汗。

没想到道诚人瘦招却不瘦，起手大开大合、招式舒展。

刘玉清虽剑招缭乱，却始终无法近到道诚身前。

道诚手掌翻飞，刘玉清只感觉对手掌力四射，简直四面八方四表无穷。

竟好似除了自己和这把剑，场上到处都是道诚的双掌。

几十招后道诚依然气定神闲，刘玉清却已经汗流满面。

净明道弟子不想师父当场落败，时时处处提醒：“师父小心！”

“师父这边！”

“师父身后！”

更显得刘玉清左支右绌。

场上诸派乐得见刘玉清笑话。

一些混不吝的年少弟子也跟着插科打诨：“刘道长小心！”

“刘道长看招啊！”

“哎呀呀！刘道长这招好险哪！”。

各派鄙夷刘玉清为人，掌门、教主和管事道士倒也不加禁制。

各种或关心或嘲讽的叫声刘玉清声声入耳，杂念顿生、剑招更乱。

道诚一掌击向刘玉清右手，刘玉清只感觉自己用了几十年的铁剑就要夺手而出。

赶紧抢上一步握紧。

未曾想乃是虚招，道诚一掌已击向自己右腿。

眼看自己下盘不稳就要摔个仰面朝天，忽然见道诚身形一晃挡在自己面前。

自己竟稳稳立住了，只是铁剑已经到了道诚手中。

道诚双手捧剑送还刘玉清，轻轻道：“承让了。”

刘玉清赶紧施礼接过剑匆匆退场。

坐定后身边得宠的弟子还不忘大吹法螺：“师父不计荣辱出战这佛道之争首战，真乃义薄云天！”

“师父对战白马寺主持几十招未让对方讨到便宜，真是虽败犹荣！”

刘玉清下场时还一身冷汗涔涔，听各弟子如此吹嘘竟然深以为然。

很快就面带笑容、坦然四顾。

众人未曾想净明道上下脸皮能如此之厚。

刚才分明是道诚不想刘玉清输得太惨，留了几分情面。

净明道上下对让白马寺轻松拿下第一阵竟能如此释然，各派均发自内心地衷心佩服。

不过无论如何鄙夷，英雄帖上相约三阵，白马寺已经拿下一阵。

各宗派远道前来，没想到让刘玉清这等样人先挫了道门锐气，心下懊丧。

但凭心而论，刘玉清人品虽不敢恭维，武功并不弱。

各宗派不少高手心下暗暗思量，若刚才是我出战又能战到多少回合？

又有几成胜算？

思量后不少人心下暗叹：惭愧惭愧！

恐怕还不如刘玉清输得体面。

道诚在场上静静伫立。

有些年轻的道门弟子未见过多少世面，只见初升的阳光照耀在老僧身上，恍惚仿佛佛光万丈，竟看得痴了。

就在全场拜服之际，只听一人朗声说：“在下也想请方丈赐教。”

原来是陈氏堪舆派第六代传人——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