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夜幕低垂,曹娥江位于上虞上浦附近的江滩画舫之上,灯火通明、刀兵林立、盔甲赫赫。
船上老残在喝酒、左鹏飞在饮茶、贺简伟在擦剑,李颀在船边陪大熊玩耍,只有易真紧皱眉头在桌边发愁。
之前易真向鲁景逸索要舟楫时,不晓得这呆子弄了如许大的两艘画舫来。
鲁景逸言下之意这两艘画舫可承载大量人员兵器,暮春之际的江南江边本就有歌伎舞女陪游人玩乐,画舫停载江边过夜也说得通。
可鲁景逸未曾想过,就算是游兴最浓的过往商旅,也不可能在夜半时分还不歇息。
无论今夜来袭的是何人,这两艘灯火通明的画舫就差传信百里,告知其江滩上早有防备了。
好在鲁景言看到画舫后二话不说,紧急调配手下人征调江边普通渔船,现下他尚未返还,众人均在画舫上苦等。
眼见得离夜半只剩一个多时辰,沉稳如易真也不仅有些焦急。
突然李颀和大熊一起跃到船舷上,大熊美滋滋地告诉易真:“又有船来了!”
易真往夜幕中极力看去:只见朦胧夜色中隐隐三艘渔船极快地驶近,第一艘船上手持灯笼笑得眉目舒展的,正是鲁景言。
不等渔船靠近,鲁景言轻轻一跃跃入画舫内。
将手中灯笼交与下人,立刻传令下去,将两艘画舫熄灭灯火,移至稍远处江滩苇荡深处,撤掉明处刀兵,所有人隐藏埋伏等待号令。
仅余几名鲁景言随身的武林人士与易真、李颀、大熊等一起移至三艘渔船上。
渔船上换了本地熟习水战的兵士掌桨,按照鲁景言的指示划到了一处江湾凹处,正位于之前易真用脚步丈量地下暗道尽头附近。
如有人想从曹娥江进入暗道,必从此处经过,但因渔船藏匿位置隐蔽,来人不易发觉。
鲁景言与易真、李颀、大熊、老残同处一船,贺简伟虽十二万分不乐意,但也心不甘情不愿地与左鹏飞被同分在另一艘船上。
最后一艘船除其他几位武林人士外,还安排了执掌信号的兵士,只待鲁景言一声令下,就发信号召集画舫上兵将及陆上鲁景逸与陈寅生诸人。
同样的兵士还在曹娥江两岸沿岸偷偷布防,以便提早通知各方江上往来动向。
众人就位后渔船上也熄灭了烛火,鲁景言走到易真身旁问道:“易少侠对鲁某安排可还满意?”
当夜月明星稀,易真扭头看皎洁月光下鲁景言更显得面如冠玉,眼眸中隐隐带自得之色。
心道:方才这一应安排,与他那呆子哥哥比较起来委实天壤之别。
赶紧大吹法螺:“鲁二公子调兵遣将真有乃父之风,定是得了鲁中丞的真传,与大公子比起来实在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鲁景言闻言反倒黯然,片刻道:“是吗?”
将船上一半渔网踢入了水中。
李颀在船后好不容易安抚大熊让其噤声,此刻走到二人身旁也不避讳,对易真道:“如此安排你有几成把握能保住鲁中丞性命?”
易真摇头道:“毫无把握。”
李颀和鲁景言异口同声:“什么?”
易真转身面对二人:“我有十成把握贼人今夜会试图从此处进入暗道。
但无论贼人来与不来,鲁中丞所受之伤据我观瞧,一半是内力所伤,一半是中了不知名的剧毒。
这内力所伤我也许还有一二办法,这所中之毒如不能得到对症解药,恐怕鲁中丞性命危殆,如此我当然对保住鲁中丞性命毫无把握。”
鲁景言在一旁冷笑:“那易少侠果真是以我父亲为饵,报一己私仇了!”
易真并不生气:“话亦不能这么说。
二公子你也听大公子说过,各方名医医治都无效果,如无解药解救,今夜贼人来与不来、行凶与否,恐怕对鲁中丞来说都无太大分别。
如果今夜前来之人与重伤鲁中丞之人为一人,我们自可借机寻得解药。”
鲁景言上前一步逼问:“也就是说,你心中亦怀疑今夜前来之人与重伤家父之人并非一人?”
易真平静回望鲁景言:“一人也罢,并非一人也罢,请问鲁二公子可还有比我更好的办法?”
未等答话,一名副将匆匆走近鲁景言附耳低语,易真李颀对视一眼:“来了!”
果然鲁景言面色凝重发出号令,令出后全船噤声,芦苇荡中唯余风声萧萧。
易真只觉得今夜已经暮春的江南格外寒冷。
虽得萨班传授心法经脉如今已壮健不少,但贼人偏偏约定半夜子时,乍暖还寒时节,这个时辰对易真来说份外不友好,只好打点精神尽力应对。
只见须臾间,一艘乌篷船已驶近暗道入口附近。
船上一人夜行打扮却未蒙面,月光下易真远远瞥见这人容貌差点“啊”的一声叫出来。
李颀还奇怪易真怎会如此失态,定睛一看也吃了一惊,此人面貌木然明显戴了人皮面具,但看他手中所持羽扇及与白马寺一模一样的易容装束不难分辨。
此人竟是当日在白马寺代太一道出战的萧木,也就是易真之后向李颀详述始末,曾推易真堕下龙隐峡的程桑。
鲁景言回头以目光询问易真:识得此人?
易真微微颔首。
鲁景言面罩寒霜正待传令,未曾想突然另一艘船轻舟急驶,转瞬间就到了程桑所乘之船近前。
众人纷纷惊叹船速之快,眼见得程桑本要入水,见情况有变在船舷处定住了身形。
来船上船夫摘下斗笠,易真看了啼笑皆非:竟然又是旧相识,正是数日前烧毁百兽岛全部船只后鸟遁的青峰。
这青峰显然与程桑熟识,抽着旱烟坐在船上闲闲说:“萧道长,你不是应该陪同萧掌门在卫州修道吗?
今夜到我绍兴曹娥江所为何来啊?”
萧木顶着人皮面具冷冷道:“与你不相干。”
青峰叹气道:“委实与我不相干,可刘教主认为你此行与我明教大大相干。
萧道长,你可怜我一把年纪了,还要在这曹娥江上吃半夜冷风,先随我去见刘教主吧!
其他万事好商量。”
萧木浑身肃杀:“我如果不想和你走呢?”
青峰叹气:“那就只好打上一打了,也让我赏鉴一下这几年萧道长身手有何进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