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李颀固然是气力不支,但坠入这子房湖却是早就谋划好的。
之前与华山派弟子奔波至此,有几个弟子饥渴难耐跑到湖畔喝水。
只听一人惨叫,易真和李颀赶过去,正见到一名弟子被桃花鱼袭击中毒。
易真火速从怀中拿出孙思所赠丸药,塞入那受伤弟子口中。
好在袭击他的桃花鱼个头较小、毒性较弱,这药又给得及时,这名弟子勉强保住了性命。
之后易真蹲在湖畔看了半天,抬头对李颀说:“有一计至少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但这计是苦肉计,你怕疼吗?”
李颀并不认识这湖中怪物,问易真:“与这湖中东西有关?”
易真起身点头:“李兄你可能不知,这东西名叫桃花鱼,触手毒性甚大,可致人于死地。”
李颀不禁笑了出来:“易少侠,那你就不该问我是否怕疼,而是是否怕死了。
巧的是,我这人既怕疼又怕死,你那苦肉计还是算了吧。”
易真没有时间与他纠缠,自顾自说:“前方山峰绝壁与湖水夹峙道路之处,石抱忠必定在此设伏。
我带这些华山弟子从山上走,华山派最擅长绝壁攀援,石抱忠绝对料不到我们会舍近求远、舍易取难,从山上绕道走。
你就去他们设伏之地,寻个机会坠湖。
被桃花鱼袭击之后你会痛彻肺腑,但只要预先服下解毒之药,至少能保性命无虞。
保得性命我们以后再做打算。”
李颀抬头问:“那你呢?”
易真看看远处的山、湖,和近处的华山弟子、贺氏父子尸身,低声道:“我自然也力求保住性命,如保不住,至少送走他父子尸身。”
李颀摇头反对:“既是苦肉计,不能专可我一个人祸害。
不如你与我一同坠湖,岂不是保住两人性命?”
易真苦笑:“你我都在此坠湖,我们的性命是保住了,他们怎么办?”
李颀看看那些狼狈的华山弟子,回头道:“反正我是最怕疼的。
那就你在此坠湖,我带着他们翻山出去。”
易真走近两步,拍了拍李颀的肩:“不要再推让了。
无论谁留谁走,我们都要再穿过史宗地界,何时何处是最凶险的地方,尚未可知。
就这样定下吧,我们已没有时间了。”
临别前,易真将怀中最后一罐孙思的药留给他:“这里一共有二十四粒药丸,一会儿你先服四粒。
待出水之后马上再服四粒,能解你今日之毒。
但万万小心,最好身上不要有明显伤口。
如若入湖前身上不小心落下伤口,桃花鱼之毒顺血流动更快,药效必然大打折扣。”
李颀道:“这个,我恐怕未必是石抱忠的对手,他那剑又不长眼,我想毫发无伤坠湖,想来也难。
我预先多吃几粒不就解决了?”
易真摇头:“一共二十四粒,是要保你行到绍兴的。
八粒服完,剩下的十六粒需一日一粒,否则桃花鱼余毒未尽,你就会浑身麻痹而死。
我算了算,十六日后无论如何你也到绍兴了。
去瑞像寺找慧聪,他的雪蛤应可解桃花鱼之毒。
而且,孙洞主这解毒之药本身亦毒性甚大,日服八粒已是极限,不可再多吃了。”
李颀点头道:“也就是说,我要么被石抱忠打死,要么被桃花鱼毒死,要么疼死,要么被孙思的药害死,四者选其一呗。”
易真微笑,凝视李颀半天道:“如若你我有缘再见。
我立誓和你做一世的好兄弟。
我不仅要替贺简伟雪云台之耻,还要让他们四宗向你偿还云台之痛。
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从子房湖中挣扎上岸,李颀解开衣衫看了看,这石抱忠忒是恶毒,千机剑在他身上划了深浅不一,不下几十条伤口。
药虽然服下了,可这痛好似并未太缓解。
李颀想起易真临行前说的话,知道定是身上伤口太多,药效折半了。
下意识去摸湛卢剑,才想起那剑已被石抱忠劫走,只觉夜凉似水、寒风萧萧,身上的伤更痛了。
他在背风的地方悄悄藏到半夜,方沿着进山道路往山外摸索。
程宗地界还好,石抱忠已经下令全员撤了防备。
到了史宗地界,刘奇因白日放走华山派弟子被卢昂责骂,回来把气全撒在史宗弟子身上。
多人被毒打、责罚,还有人被废去武功、投入地牢。
巡守边界的弟子只好兢兢业业、严密巡查,就怕被刘奇再抓住什么错处,也落得和那些倒霉师兄弟一般下场。
李颀本就身负重伤,此时更是不敢贸然暴露行踪,只好在山中再等一日。
这一日伤患之处明显更痛了,不仅痛,还不时有麻痹之感。
好不容易挨过这一日,李颀趁着夜色遮掩,躲过云台值夜弟子,终于出了云台山。
从云台到修武县城又是四十里。
李颀既无车骑又担心后有追兵,一路狂奔,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落魄得无以复加。
赶到修武县城李颀觉得全身更为不妥,好在身上还有银两,寄望于找一辆马车,火速赶往绍兴解毒。
没想到刚在租赁马车的车行露面,车行中人便哇哇大叫,高呼“有鬼”,作鸟兽散了。
李颀不明所以,正想再寻一家车行,经过灯火前的水盆,赫然照见自己容貌。
浑身衣衫基本已经碎成条条丝缕,不仅衣不蔽体还遍是血污,露在衣物外的伤口皮肉外翻,略见黑紫。
不知湖底的什么污物蹭在脸上,灯光下五官难以辨识,果真状如恶鬼。
李颀赶紧拿起水盆旁的破布胡乱擦了两下,又从房内衣架上随便找了一件斗篷披在身上。
心中苦笑,至少要有个人样,方能雇到马车啊。
四肢麻痹得越发厉害,李颀走出车行,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破例再服一粒丹药。
没想到刚走到一处酒楼店招的暗影里,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