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李颀本想插言翁安清派了钱丰随行,此行折返素心阁,再将大熊带至节度使府,恐怕不好对钱丰解释。
但看三人均面色焦灼,便咽下话头转身出去了。
易真看鲁景言面上神情几番变换,又回复平静。
心中感叹:鲁明达和鲁景逸分明对罗祖教百般防范,却任由鲁景言与翁安清结拜,而不关照提醒,恐怕并未将鲁景言视为鲁府心腹之人。
从今日来看,鲁景逸忠厚有余、心机不足,不像是个能运筹帷幄、机械百端之人。
行事虽处处蹈袭鲁明达,但恐怕未得鲁明达计谋心机的万分之一。
倒是这鲁景言年纪虽轻却玲珑剔透,而且颇有城府。
只可惜鲁明达对待鲁景言态度扑朔迷离,令人摸不到头绪。
鲁明达失踪两月受伤月余,鲁景言竟全然不知,可见父子二人关系疏离。
但鲁明达对外却处处显示对这庶子宠爱有加,聪明如鲁景言不可能不察觉其中蹊跷,却隐忍不发,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如今看无论是三十一年前王屋之战、十五年前易府惨案,还是两月前李云峰、李维离奇失踪,均与这鲁明达有重大干系。
易真恨不得将鲁明达一掌拍醒,从其五脏六腑中掏出全部真相。
但为今之计还得先保住他的性命为妙。
易真皱眉研究府院构造,鲁明达手下副将名唤陈寅生的,负责府内外布防,也被鲁景逸传召入内,与易真一起筹谋。
鲁府面积不甚大,共四进院落。
在节度使府中算是中规中矩、毫不起眼,远不如鲁景言私宅那么飞扬跋扈。
四进院落东西南北四合,围墙高耸、中线对称齐整。
陈寅生在府院围墙上部和四进院落大门处都重重布防。
鲁明达所在暗道入口,就在这第四进院落当中,早已被鲁景逸集齐了府内武林高手围得密不透风。
府中更遍传号令,今夜一应闲杂人等包括下人医师,均不得踏入这院落半步。
贼人想像上次如法炮制易容入内,已然不行。
易真紧盯着府院图谱,眉头却未见放松。
思索一阵之后,易真拿起桌上烛台邀鲁景逸和鲁景言一起,一步步丈量暗道内部。
行了许久,一直走到暗道尽头,易真扣了扣内部墙壁问鲁景逸:“鲁公子,你刚才说这暗道已荒废多年,那它是何时修建何时荒废的?是因何荒废的?”
鲁景逸大是为难道:“不瞒易兄弟,家父是三年前才告知我暗道所在。
他当时引我进入时,这暗道遍布尘埃已然荒废了。
家父并未告知我这暗道何时修建、因何修建,我更不知修建后荒废的原因。
我倒是询问了家父,为何这暗道要重新修葺使用。
家父未置一词,我亦未敢多问。
易真道:“鲁公子,如信得过在下,请调配舟楫数艘于我。”
又转身向鲁景言道:“二公子,可否借老残一用?”
鲁景逸闻言不明所以,鲁景言凝视易真眸光闪亮:“你是怀疑贼人会从曹娥江进入暗道?”
鲁景逸大吃一惊,问鲁景言:“你说什么?”
易真奇道:“不知二公子如何知道易某心中所想?”
鲁景言微笑:“府中内外上下均已层层设防。
易兄弟方才紧盯府院图谱北侧曹娥江,必是认为这江与今夜干系匪浅。
刚才你扪尽这暗道墙壁,定是印证了自己心中所想,才向兄长要船。”
易真点头道:“二公子果然冰雪聪明。”
转头对鲁景逸解释:“你看这暗道尽头墙壁湿滑,与暗道入口处墙壁干爽大大不同。我刚才看府院图谱,这曹娥江距节度使府并不远。
又走了一遍暗道,距离恰好到曹娥江江心。
如果其他入口皆不可能,那必是从江中入此暗道。”
鲁景逸摇头道:“这如何使得。
曹娥江乃我绍兴境内第一大江,即使这暗道建在曹娥江底,从江底也万万不可能进入暗道内部。
恐怕人尚未进入,江水已倒灌入内,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易真道:“鲁公子可听说过帝王之墓,以山为陵?”
鲁景逸道:“自然听说过。”
易真:“那鲁公子可听说过自来石呢?”
鲁景逸道:“这个倒未曾听说。”
易真道:“自来石是帝王陵常用的封门反盗设计。
地宫石门之后挖一石槽,板状巨石立于其上。
待门封闭后,立于槽中的自来石呈斜状插入两扇门的缝隙之间。
门被顶住,门外无法推开石门。
自来石不仅可用于封堵陵墓大门,如我未猜错,这暗道尽头建有三层暗室,均使用了自来石。
第一层隔断暗道与中间暗室;
第二层隔断中间暗室与江底暗室;
只要打开江底暗室开关进入,再启动机关,第三层暗室内江水即被抽空;
再依序进入中间暗室和第一层暗室,自然可轻松进入暗道之内。”
鲁景逸听得张口结舌:“这,这,竟有此事?”
易真道:“鲁公子,你不妨按照原计划在府中布防。
我与二公子和李兄、大熊师兄在曹娥江上静候。
无论水陆,定要在子时之前探得贼人踪迹,力保鲁中丞性命无虞。”
鲁景逸只觉得易真所思所言,如天方夜谭,此生闻所未闻。
但这两月以来闻所未闻之事,又何止这一件。
今晨已听下人描述易真昨日宴上风采。
既然是一异人,眼下也只有指望他能力挽狂澜、救鲁明达性命于万一。
于是言听计从,如言安排去了。
鲁景逸行出暗道之后,鲁景言在一旁哂笑:“我这傻兄长颇好安排拿捏,是吧?”
易真心惊,转头问道:“二公子何出此言?”
鲁景言在暗道中闲闲踱步:“你完全可以劝他偷偷将家父移往别处,何必大费周章水陆两处布控。
是深怕贼人不来,断了线索,难以查到你想查之事是吗?”
易真心道:天地良心,我现在比天下任何人都更想保住鲁明达性命。
这鲁景言虽多谋善断,但疑心倒是颇重。
嘴上却说:“如若易某果真有这个心思,二公子不是应该在你兄长面前戳破吗?”
鲁景言用手指划过暗道墙壁,捻了捻手中灰尘,幽幽道:“我说了他又何尝会信,恐怕他信你还多过信我。”
易真转到鲁景言面前,直视鲁景言双眼:“还是二公子也更想看看贼人是谁,多过想保住鲁中丞性命?”
鲁景言回望易真,易真只觉他眼底一抹悲哀惆怅之色一闪而过。
还未等看得分明,就见鲁景言一如昨日宴上般笑容灿烂:“热闹自然想看,但家父性命何其珍贵,我岂能玩笑视之。”
然后用手揽上易真肩头:“还不是相信易兄弟的文才武略兼绝世功夫。
今夜我就陪你驻守曹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