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李颀一番言语夹枪带棒、连消带打。

左鹏飞站在席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微微发抖。

李英涵养功夫一流，面上微笑不坠，似乎座上纷争于己毫无干系。

鲁景言之前已经见识了易真一身本事，心中揣摩李颀、易真二人一同前来，恐怕这李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自然不敢再有所轻慢。

但看左鹏飞气得不轻，无论如何也要替他找找面子。

便起身从乐工手中拿过两管竹箫，温言相劝李颀道：“李兄弟，咱们席上不动兵器，便以箫代剑有剑意即可。

今日也不争一家长短，就算做是今日之宴最后一巡酒的余兴，切磋切磋、切磋切磋。”

李颀见鲁景言亲自出面自然不好再言语揶揄，便起身接过竹箫，并从身侧歌姬处讨了一盒胭脂抹在箫管底部。

笑道：“可不争一家长短，但要争美女青睐。

我与师父虽长居齐云山，不过师父最喜甘陕之地的风土人情。

这箫啊、琴啊我是一窍不通，但我有幸听过一曲甘陕古乐《香山射鼓》，颇合我的脾胃。”

李颀转头问几位弹筝的乐工：“这《香山射鼓》可会弹奏啊？”乐工纷纷点头。

李颀道：“那就劳烦几位先生为我弹奏此曲。

左少侠，咱们就看谁衣衫上能留下美人胭脂更多了，如何啊？”

左鹏飞也不答话，一把夺过竹箫，也在胭脂盒上沾了沾，浑身肃杀之气只待乐工弹奏。

易真归座后慢慢饮茶，心中也好奇李颀如何应对。

二人同行多日共历生死，除了在明教总舵李颀曾一展剑法，再就是负心殿外李颀对青峰偷袭的一击。

在白马寺时，露信曾死气白咧要看李颀的齐云山剑法，被张正言劝阻了。

明教总舵李颀力战众人时，易真亦在迎战上官云英，无暇他顾，还没有初遇李颀时看李颀与大熊对战看得分明。

像今日般能置身事外，好好看看李颀的本事，易真觉得还真是良机难寻。

只见众乐工起手先是慢板，李颀的白色衣衫和左鹏飞的玉色衣衫战在一处，衣袂翻飞如蛱蝶双双戏舞份外好看。

嵩山剑派向来自视甚高，自封本派为五岳剑派之首。

其位于太室山峻极峰上的大殿匾额更高悬“嵩高惟岳，峻极于天”八个大字，隐隐并未将其他五岳剑派放在眼里。

左鹏飞行事做派与嵩山剑派一脉相承，但出手之后颇让人刮目相看，原来他桀骜无礼是有着傲人资本的。

嵩山派剑招以奇幻瑰丽见长。

左鹏飞年纪虽轻，却已将嵩山剑法精髓融汇贯通、至臻至熟，功力比乃父更进一重境界。

今日以箫代剑虽让左鹏飞多了诸多束缚，但嵩山剑法的奇幻瑰丽依然被他使了个淋漓尽致。

众人只觉左鹏飞招招形同鬼魅，出招之快并不逊于方才易真。

鲁景言却看得心中好笑，心想今日易李二人出手，方才激出左鹏飞的真功夫。

原来他入府至今指点自己的剑法，一概是敷衍塞责、走走过场。

亏得自己还远赴嵩山，迎来这个挂名师兄。

看来左鹏飞不只傲对世人，一并将节度使府以及二人的爹爹均未放在心上，不知那李颀能否抵敌得过。

不曾想这嵩山剑法李颀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自儿时学剑时起，李云峰就处处以嵩山剑法为例，教导李颀临阵剑法变幻之妙。

为此李颀还颇吃了不少苦头。

通常情形是，这一日李云峰偶饮佳酿、豪兴大发，或者在何处得了好茶、心情不错。

必然想起他招人疼爱的二徒弟，或就着酒、或就着茶随机试炼二徒弟武功。

李颀持剑，李云峰随手拿个手杖、树枝或者鸡毛掸子，将各剑派包括五岳剑派的剑招一一使将出来看李颀如何应对。

接招稍有差池手杖、树枝、鸡毛掸子就毫不含糊招呼在李颀身上，挨打最多的就数这嵩山剑法。

李颀痛定思痛，觉得长此以往定期挨揍不是个办法。

就苦苦思索了以何招并何招击溃嵩山剑法。

齐云山剑法崇尚飞扬轻灵，本与嵩山剑法一个路数，因此甚难破解。

但李颀被揍得多了，福至心灵，还真琢磨出一套破解嵩山剑法的招式。

等李颀剑法大成，李云峰再不能占到一丝便宜，这套拿李颀下酒或送茶的小插曲方才作罢。

李颀当时还不忿，为何师兄李维可以一直在旁看自己笑话。

李维笑着对李颀说：“你小子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还不是师父看你天资在我之上，尤其于剑法天分超群，才陪你额外加练。

你这是偏得了你还抱怨？”

李颀与师兄感情甚好，也就一笑了之。

没想到当年挨的揍，今日全派上了用场。

左鹏飞武功远胜乃父，但较李云峰还是有些差距。

李云峰将自己自创的齐云山剑法一世绝学，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李颀。

今日对战中左鹏飞只觉得李颀仿佛自己肚里蛔虫，招招被猜尽，招招被化解。

嵩山派一直以五岳剑派为参照，认为江湖上至少单论剑法，无人能超过嵩山派。

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左鹏飞今日方知这齐云山剑法岂是嵩山派能俾倪的？

不觉香山射鼓四段已尽，正如珠联千拍碎，刀截一声终。

快速的促拍之后，乐句突然刹住。

二人立定，李颀白色衣衫上着色不多，左鹏飞的玉色衣衫上已经胭脂狼藉了。

众人本以为李颀会大大戏谑取笑一番。

没想到李颀只是简单道：“承让、承让。

从小师父就教导我嵩山剑法举世难敌，今日方才领教了，险胜、险胜。

以后不敢随便卖弄自家剑法了。”

然后转身郑重对众乐工称谢：“《筝赋》曾言——不疾不徐，迟速合度，君子之衢也；

慷慨磊落，卓砾盘行，壮士之节也。

今日能听高手弹奏《香山射鼓》，于愿足矣。

可惜师父今夜未能听到，多谢、多谢。”

那左鹏飞虽然内心大是不服，但胜败已分亦不好发作。

也未与众人言语便转身退席了。

易真心想这左鹏飞之前虽倨傲无礼，但以他刚才施展的剑法来看，实在算得上虽败犹荣。

连李厚麟都感叹：“原来这小白脸功夫如此之俊，难怪谁都看不起。”

随即恭贺李颀：“但还是李兄弟武功更胜一筹啊！”

李颀拱手笑纳：“李兄厚爱、李兄厚爱。”

酒席上一阵嘈嘈嚷嚷，乐音又起。

觥筹交错中，鲁景言捧杯走过来单敬易真：“易兄弟，明日一早你即可见到两位师兄。

可否问一下此来江南所为何事？”

易真道：“此行是陪我殷琪师兄到杭州探望父母。”

鲁景言道：“如此甚好，可否在绍兴盘桓几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