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李颀见左鹏飞殊为无礼,想起身上前,被刚刚归座的翁安清一把拽住。
翁安清久在江湖行走,见易真态度不卑不亢、沉稳端方,看准了这少年方才出列定有成算,就示意李颀稍安勿躁,且看易真如何行事。
易真见左鹏飞并不答言,就转向鲁景言:“鲁公子,左少侠被我师兄毁坏派内至宝,一时气愤情有可原。
左少侠是鲁公子的师兄,鲁公子可否替我青城在左少侠前美言几句,给我青城山一个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
刚刚还在看热闹的鲁景言,见易真顷刻间将球踢向自己。
这翁安清和易真先后说情,背后是罗祖教和龙虎轻微、青城山、齐云山等道门宗派,这个“不”字甚难说出口。
没想到右首边老残瓮瓮开口道:“你一口一个青城,你那个所谓师兄大熊使的可不是青城招式,鬼知道是不是青城山的人。”
鲁景言乐得有人接手,含笑作壁上观。
易真又对老残施礼道:“不瞒前辈,师兄大熊是带艺投师,但委实是青城山上清宫欧阳询宫主门下,是我师兄,如假包换。”
老残转了转眼珠道:“那你会使青城招式吗?你又如何证明你是青城山弟子?”
自数年前父亲鲁明达招揽老残入府,鲁景言只见过老残出手一次。
那就是几日前大熊掀了桌子,左鹏飞不忿与大熊交手,未曾想还没等施展剑法,就先被大熊出掌毁坏了宝剑。
之后老残突然出手。
进节度使府后江湖纷争老残不是没遇到过,但似乎都兴趣缺缺、懒得动手。
打架未见参与,丝弦倒是演奏过数回。
鲁景言从小随母亲学习乐理,能赏鉴出老残的箫、琴均是一绝,但这武功如何,当真无从判断。
鲁景言带老残出行,遇事时十次有九次老残都已喝得大醉,还有一次是烂醉如泥。
节度使府之人都知道老残海量,恰巧每回用人之际就突然醉了,猜也猜得到是老残懒得动手或不屑动手。
但此人为鲁景言父亲招揽,鲁景言自己也得罪不起,也就任凭这老残每日徜徉醉乡。
可那日大熊一掌就毁掉了左鹏飞的宝剑白虹,刚刚还醉倒在席上的老残,竟然出手与大熊生生打了几十招,在场众人莫不折服。
不仅慨叹这刚才掀桌的傻子委实厉害,更佩服老残功力更胜一筹。
刚才还看他眼见得要醉死了,此时出招虎虎生威、霸气侧漏,哪还找得到醉猫的影子。
鲁景言这才知道为何父兄之前对老残如此尊之重之、敬之怕之。
拥有如此武功到何处,都应当是令人畏惧之人。
等老残出手制住大熊,之前早已赶来的官兵才敢将大熊和殷琪牢牢捆绑送入地牢。
今日听说老残问及招式,显然是要挑衅易真。
老残出手可如铁树开花一般稀罕,鲁景言乐得再次一饱眼福,就与众人一起齐齐将目光投向易真。
易真为难道:“这个,有罗祖教翁庵主、龙虎轻微张大哥保举,我这个青城弟子也是如假包换的,莫非前辈信不过翁庵主所言?”
老残打了大大一个哈欠:“不信!”
易真皱眉道:“前辈如何能信?”
老残起身掸掸衣衫,慢悠悠走入场内:“不妨试试。”
拍了拍手掌,身后童子送过来一杆紫竹箫,竟是难得的十目九节黑漆九节箫。
老残摩挲摩挲竹箫道:“如此良辰美景,岂能缺了丝弦助兴。
我今日既饱饮美酒,就为座上吹奏一曲《良宵引》。
如果易少侠在一曲之内能使完三百招青城招式,就足可证明易少侠为青城弟子。”
席上习武之人均倒抽一口凉气,这《良宵引》乃古琴名曲,描写月夜轻风,良宵雅兴,但结构精致,颇为短简。
莫说三百招青城招式,一百招能打完就不错了。
这分明是有意折辱。
下首贺简伟忍不住替易真出声道:“《良宵引》乐曲短小洗练,恐怕不好容纳三百招吧?
前辈莫要难为这少年,一百招如何啊?”
老残又打了个哈欠道:“放屁!”
贺简伟勃然变色,但见鲁景言举手示意,便忿忿忍了下来。
鲁景言一手支颐道:“能赏鉴老残先生吹奏一曲,可是莫大的福分,我和父亲也才有幸听闻先生奏过一次《良宵引》。
这样,今日席上都是朋友兄弟,难得今夜有缘相聚,贺宫主既然说情我就做主,咱们折中一下。
易兄弟如果能在一曲之内使出两百招青城招式,李府尹你就放人,如何啊?”
李英微笑颔首。
易真先谢过鲁景言、再谢过李英,又向下首谢过贺简伟。
然后转过身来面对鲁景言道:“鲁公子,难得老残前辈为我们后进晚辈吹奏古曲。
不妨就按前辈所说,我在一曲之内使完三百招青城招式,为前辈和席上诸位贵宾助兴。”
易真此言一出座上均大惊失色,自翁安清三人入席开始,易真一直默默跟在李颀身后,未敬酒也未出声。
众人只觉得这少年虽容颜俊秀,但好似弱不禁风,听闻来自青城,但并不像习武之人。
又见他不言不语,以为只是翁安清和李颀的陪客,无足轻重。
他在翁安清之后与左鹏飞和老残分庭抗礼,已经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老残恃酒行凶有意为难,众人更为易真捏了一把汗。
鲁景言明面上好似帮忙,实际上也是好整以暇,等着看易真笑话。
没想到易真文质彬彬谢过众人之后,反倒应承这三百招之约,一时座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上首陈光世更是摇着扇子调侃鲁景言:“景言,人家小兄弟可不领你的情啊!”
李厚麟更是朗朗笑道:“这位易少侠既敢答应,自然有过人之处,还是我等小看了人家小兄弟。”
鲁景言闻言后第一次认真打量易真,见他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青衫眉宇间尽是诗书之气。
入门以来一直低眉敛目,鲁景言并未看清容貌,这时才发现易真双眼眸光璀璨,看人时深若寒潭,好似能看破人心中所想。
鲁景言不禁正了正颜色道:“那就有劳二位了。”
老残却好像早就料到易真会答应,并不像他人那般意外。
施施然拿起九节箫笑道:“献丑了。”
箫声方起即一扫席上靡靡酒色,《良宵引》本为古琴曲,老残以九节箫吹奏丝毫不逊色于古琴,起承转合,井井有条,浓淡合度,意味深长。
悠悠箫声在二层水榭上下婉转低回,与清夜明月相应,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