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这瑞像寺是位于新昌的一座古刹。

有房屋数十间、寺田八十余亩、常住僧人百余人。

寺内冬暖夏凉，寺院大树参天，瑞像寺上有弥勒巨佛，下有千岩禅院。

寺内所立石弥勒佛通高近五丈，雕凿于悬崖绝壁之中，历时约三十年才全部雕成，这等规模的佛像在江南以至闽蜀赣粤都极为罕见，被誉为“越国敦煌”。

更曾被刘勰赞曰：“不世之宝，无等之业”，因此香火旺盛、香客众多。

易真和李颀、大熊来到瑞像寺这一日正值寺中法会，僧俗熙熙攘攘都忙着聚集净食、庄严法物、设斋施食、赞叹佛德。

寺内百余名僧人列队手持梵呗赞诵法器，逐间佛殿唱诵。

寺内寺外一片木鱼、钟磬、云板敲击之声，伴随众僧齐声赞诵的悠扬乐音，宛如天籁。

李颀本非佛门弟子，但在这美妙绝伦的唱乐声中，亦觉此心宛如甘霖滋润，瞬间心尘涤荡。

二人无暇观赏这规模宏大的法会，趁着众人不注意，在寺内各禅堂精舍、山前山后搜寻个遍，并无分毫线索。

明教线人所目睹的四人之战发生在一个半月之前，而且地点是在寺外山门以外的莲花池，如今已了无痕迹。

李颀想等法会之后拜会寺内主持玄俨，易真皱眉道：“恐怕他亦不知，听当地人说这瑞像寺并无江湖背景。

除了招待鲁明达和李叔叔在此勾留十几日之外，应该其他全不知晓。

二人又细探那弥勒石佛，只见那石像高大巍峨、气势磅礴，虽历尽数百年沧桑依然宝相庄严、婉雅俊逸。

光佛像掌心即可容十余人。

但整个大佛是与山体连成一体的，并无可藏身之处，其下的千岩禅院亦是如此。

偌大个瑞像寺分明只是养心修行的清净之地，毫无任何不妥。

二人正在寺内不得要领，突然看到一个小沙弥手捧满满一盘信徒敬奉的精美斋食和应季鲜果，急匆匆往寺外而去。

李颀和易真对视一眼，带大熊悄悄跟上。

二人起落无声，再加上今日入瑞像寺前对大熊诸般叮咛，方才又给大熊嘴里塞了一大块饴糖，大熊此时正鼓着腮帮子专心品鉴这饴糖滋味，倒也未弄出什么声响。

那小沙弥显然不会武功，丝毫未察觉三人在自己身后鬼魅相随。

很快走到山门外的莲花池旁，竟然就将这食盘置于池边而去，显然并非一次两次往这里送食物，走时都未回望一眼。

三人在附近藏身耐心等待，一直等到日薄西山，法会信众都已散尽，也未见有人动这食盘。

就在三人想要放弃的时候，在最后一线夕阳霞光里，莲花池水突然动了起来。

而且很快形成一个骇人的漩涡，漩涡中一个须发尽白的老和尚，着一件破僧衣宛如夔龙支祁一般踏水而来。

易真、李颀尚未反应过来，大熊已在一旁兴奋莫名，指着那水中和尚哇哇大叫。

估计这老和尚日日如此取食，尚未遭逢今日大熊给予的礼遇，也吓了一跳。

但脚下功力分毫未减，竟然如闪电般微步凌波，已行到三人面前。

易真和李颀一惊，刚要凝神备战，没想到这老和尚看都不看二人一眼，仅对大熊甚感兴趣。

摸了摸大熊有如巨人般的四肢背膀，口中念念有词，左看右看甚为满意。

大熊看到这不是鱼精胜似鱼精的老和尚也乐不可支，老和尚摸他哪里他就摸老和尚哪里，老和尚轻轻击大熊一掌，大熊喜金刚九十六式信手拈来、重重使出，却如打到棉花包上，老和尚纹丝未动。

大熊不明所以，挠头甚为不解。

老和尚见大熊使出如此厉害招式，不怒反喜，口中喃喃：“难得难得，有趣有趣”。

指着大熊转向易真推心置腹感叹：“这般筋骨端的了得！”

易真、李颀如堕五里云雾，愣在当场，还未等易真理清思绪，老和尚“咦”了一声又转向易真，像之前对大熊一样上下其手。

易真躲也不是，还手也不是，只有看向李颀苦笑。

李颀心中好笑：聪明睿智如易真，恐怕现在亦是束手无策。

老和尚摸了一遍，又“咦”了一声，翻过来重头又摸一遍。

易真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待他摸完问：“如何？”

老和尚摇头道：“大大的不好，你这分明是断过的经脉又接上了，可不如这小犊子的耐用。”

说着指向大熊，大熊见老和尚额外夸奖自己，也跟着重重点头附议。

发表完意见，老和尚施施然将食盘上食物一股脑纳入袖中，准备打道回府。

易真电光石火间想明一事，抢前问道：“长老，一个半月之前您所救两人现在可好啊？”

李颀愕然望向易真，那和尚倒是很高兴：“自然是好得很，你们认识？

随我来，同去同去。”

言毕就要往莲花池中而去，易真赶紧跟上道：“长老，我们三人不知入水之法，这个，怕跟不上您。”

老和尚笑道：“好说，好说，闭气少顷即可。”

随即教三人独门闭气之法。

三人中唯有大熊不识水性，易真一再叮嘱后按老和尚指示闭气紧随。

只见老和尚轻轻出掌，莲花池中漩涡又起。

三人站立水中，脚下仿佛有力量顶托，瞬间坠落池底。

老和尚已打开池底一扇横躺的石门，几人随池水落入石门下一间石室。

不知老和尚又掀动了什么机关，石室内池水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在曹娥江上等候之时，易真曾向李颀讲述过曹娥江底暗道出入的秘密。

李颀这才知道，原来这莲花池底与曹娥江底一样设置了相同的机关。

老和尚熟门熟路点起松明，带三人又先后经过两间秘室转入池底中心。

易真李颀进门一看吃惊不小，只见几人所入之地纵横宽窄均达数丈。

无人能猜到这小小的莲花池底，还藏有如此恢弘阔大的厅室。

室内四围鳞次栉比都是书架，着眼之处满坑满谷都是书籍。

有竹简木简、缣帛丝绸的，当然更不乏各色纸张的。

也不知这水中地下采取了什么防潮防霉之法，各处竟然平整干燥如陆地。

老和尚看三人惊诧莫名，叹服在当场，得意非常。

为给几人腾出地方，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椅上随意摊开的书简。

易真瞥到那些书简门类庞杂，有医书、辞书、周易、武学秘笈，甚至还有数本修造之书，都翻得颇旧，有的已经要散架了。

待老和尚尘埃落定，易真郑重施礼道：“在下青城易真，敢问前辈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