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易真追问:“刘教主可愿告知我仇人名字?”
刘铎摇头道:“我亦不知。”
二人此时已行到田垄尽头,远远可眺望到鉴湖波光粼粼,五彩云霞倒映其间,一片云蒸霞蔚。
二人默然片刻,刘铎再开口又恢复温婉语气:“你看,易兄弟,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贤之心可谓急切,留贤之意可谓殷勤吧?”
易真打哈哈道:“哎!我倒是觉得教主之诚意连十之二三尚未展露。
我相信刘教主方才所言句句为实,亦相信王屋之战秘辛果真如此。
但是否言无不尽可就不敢说了,比如教主不是有意略过了鲁景言身世就是教主的好手笔、好安排吗?”
刘铎哈哈大笑:“终是瞒你不过,你何以得知?”
易真道:“教主既然三十年前就已查到杀兄仇人,即使想留着一击即中,其间恐怕亦会手痒。
这几十年除了壮大明教实力、隐藏明教踪迹,必在皇帝和鲁明达之间也没少动手脚。
鲁景言生母为江南名妓苏姚,自然与皇帝向无交集。
教主定是精心安排其与皇帝相识,待珠胎暗结之后再使计将其嫁与鲁明达。
这司徒王允的连环美人之计,数百年前就已使过,今日来看并不新鲜。
但这离间之计并未奏效,定然大出教主所料吧?”
刘铎恨恨道:“我千算万算未算到这二人比我预想之中还要寡廉鲜耻。
那狗皇帝虽然沉迷女色,但并无将苏姚迎至宫廷之意。
苏姚嫁为人妇他反而更觉方便,明目张胆与其私会,并不避忌鲁明达。
那鲁明达更是腼颜天壤,他知悉皇帝与苏姚有染,腹中孩子亦非其种,之后不怒反喜。
苏姚母子俱成其升官发财的进阶捷径,借此向那狗皇帝予取予求。
你道那节度使府秘道因何而来,竟然就是鲁明达为了皇帝密会苏姚方便而修。
有了苏姚母子为引,二人倒是更加沆瀣一气、亲密无间了。
只可惜苏姚在鲁景言七岁的时候就抑郁而死,这此后皇帝与鲁明达渐渐生疏,但为了自己一线血脉,亦至少在朝堂上保他无事。
我这一步棋竟白白被鲁明达所用,我至今深以为恨。”
易真闻言脑海中掠过鲁景言苍白面色,鲁景言今日容貌已经艳冠江东,想当年苏姚资质更当是佼佼众人。
可惜这一对倾国倾城的母子,从始至终均为他人利用,无人对二人付出真心。
苏姚年纪轻轻即抑郁而终,鲁景言得知身世后更是怅惘莫名,而二人身世悲欢在刘铎眼中,不过是下错了的一步棋。
易真顿时觉得天上地上的风景都不中看了,但面上仍作凝神倾听状。
刘铎侧身与易真把臂道:“苏姚母子二人之事你也猜得中,倒是难得。”
易真淡淡道:“我还猜到鲁景言对自己身世的疑惑,就是你施计挑起。
恐怕也没少设置线索,让他顺藤摸瓜找到当年真相。
你明着告知其不要再查,实际上恨不得他以自己身世掀起轩然大波,最好是挑起夺嫡之争才最好不过。
但以教主对此二人恨意之深,鲁明达重伤并非教主所为,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刘铎微笑:“你接下来自然是要问我鲁明达因何受伤,顺便再问一下曹娥江上来者何人。
但易兄弟,你倒底并非我明教中人。
我今日所言牵连朝堂、皇帝已算向你兜了老底。
如此你尚不知足,定要刨根问底,显然是去意依旧、未改初心啊。
先不说入不入我明教,敢问易兄弟此生有何志向?
你一身绝世武功就甘心投闲置散,宁愿虚度韶华、平庸一生?
如不然,当今之明教武林中已无人可敌,明日之明教人世间更可睥睨天下。
你不觉得这才是你的归属之地吗?”
易真摇头:“易真鄙陋识见远不如教主。
但记忆中父亲曾教导过我——千古兴亡,百年悲笑,归宿略同。
这些年略读些书,心下也常感慨千古贤愚,最终亦无外乎同归于尽。
不敢说此生有何志向,惟愿力争做到不负人、不负己、不负父母天地而已。
莫说易某之心不在明教,恐怕武林天下均非易某心之所系。
此行出山是为寻李云峰叔叔踪迹,蒙教主青眼有加,但委实无以为报。”
刘铎连连叹息:“没想到你终不肯留,我虽有“欲絷白驹以永朝夕”之心,奈何士各有志,难以相强。
这样,今日我就派人送你等出会稽山。”
刘铎微笑补了一句:“而且不会派人尾随监视,唯冀长通音问、切勿相绝。
只要我主理明教一日,我明教副教主之位永为易兄弟虚位以待。”
言毕二人返回田庄,刚进客房大熊就冲将出来、面色惶急,定是刚才已寻了易真半天。
李颀在一旁叹气:“无论你去何处,好歹也带着这祖宗一同去。
我已经陪他玩过了剑,玩过了鸡。
你若再不回来,我就要将他交与明教处置了。
关也好、打也罢,让他们去头疼。”
易真安抚一阵大熊,然后引李颀到桌边详述了与刘铎交谈始末。
李颀越听越焦急:“你所欲问之事他已一一解答,但你可忘了问我师父之事?”
易真叹气:“我如何能忘,此行江南我最想知道的就是李叔叔的下落。
但方才由我去问并不相宜。”
李颀更急:“为何?他不是极力要将你招致麾下,你不相宜何人相宜?”
易真道:“你难道忘了刘铎厅中所言?
他已承诺你李叔叔和李维师兄的事他稍后告知你。
这刘铎将皇帝高官的肮脏勾当都直言相告,你以为他是恰恰忘了告诉我李叔叔的事?
他之前还说过:士如鱼也,钓之可得,射之可得,网之亦可得。
自然是想以我易家之事和李叔叔的安危为饵相诱我二人加入明教。
如我未猜错,我二人临行前,他必会单独见你且开出条件,以换取李叔叔和李维师兄两月前行踪。
我即使方才问了,他又岂会答我?
这是明教总舵,难不成我二人有本事逼刘铎说出李叔叔下落?”
李颀颓然坐下:“他如以我自愿加入明教为条件,我又岂能就此背叛师门?
或者他要以湛卢剑为交换,我亦不能交出师父佩剑?
如他要我将齐云山剑法剑谱留下,这更非我可应允之事。
我就是死上百次千次,这些条件我也无法答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