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正因为真大道崇尚的就是不求施利、不事祈禳、唯务农桑，因此多少与其他道门宗派落落寡合。

但因西至陇蜀、东望齐鲁都有真大道的教众。

此次佛道之争，多家道门宗派传书兼派人恳请孙德福代表北方道门宗派为白马寺之约撑撑场面。

孙德福为人忠厚实，实在推拒不得才硬着头皮整装前来。

今日白马寺德云、道诚轮番解释英雄帖其中误会之时，孙德福就已经想带人退场了。

只是碍于情面想再撑些时辰。

没想到刘玉清上来就要比武争抢佛宝，孙德福闻言对此行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再耻于与刘玉清等人为伍，也不好做得太决绝。

孙德福今日是第一次与道诚谋面。

道诚宣讲王重阳佛道一家之说时孙德福深以为然。

真大道教规之中有颇多与佛门戒律相合之处，儒家忠孝、佛家苦行也是真大道教众甚为认可的。

道诚所言不多，但字字说到孙德福心坎上。

再眼见这须眉皓白的老和尚被他人陷害却处之泰然，承压顶危机而稳如泰山。

孙德福心中对道诚已慢慢从激赏之情进阶为崇敬之心了。

场上好像露信一直处于守势，但实际上孙德福看出——

露信与道诚着着敌手，而露信应争得一先。

道诚刚才已经与刘玉清战过一轮。

刘玉清虽不敌道诚，但化解刘玉清的狠辣剑招，也用去了道诚不少气力。

到底是八旬老者，现在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孙德福心中感叹——三招之内必败。

没想到场上道诚突然翻身腾空而起，挥双掌自上而下击来。

场上佛门道门弟子无不惊叹。

这从天而降的身姿、掌法简直宛若佛窟之中的飞天降世，似挟佛光幻影而来。

大家正猜疑露信如此必败不已。

却见露信干脆躺倒、身似陀螺急转后，双手双腿共击向道诚。

道诚急忙收掌，欲翻身立定却未稳住身形，晃了几晃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德云与众僧大惊失色纷纷抢上前搀扶，被道诚一把推开。

道诚缓了两口气之后施礼道：“露信掌门好功夫，这一阵是老衲败了。”

露信刚才是越战越酣，感觉与这老和尚对战如入宝山、招招不闲。

心中大喜，恨不得一直打到地老天荒才好。

这最后一招更是光彩绚烂。

自己的应对也是急中生智，用的是兔子搏鹰的伎俩。

好用虽然好用，但姿势委实难看，哪似这老和尚出招翩然若仙。

露信一门心思研究的是招法、掌法，直到道诚大口吐血，才缓过神来怔怔看着道诚。

道诚施礼认输后，露信连连作揖：“哎呀老和尚，我并不想打伤你，怪我怪我！

你刚才已经打了一阵了，我本应该留意不要伤你的，怪我怪我！”

道诚接过弟子拿来面巾，擦去嘴边鲜血说：“露信掌门哪里话。

掌门全力以赴迎战才是对老衲最大的尊重，比武……，”

道诚本来想说比武哪能没有损伤。

没想到气脉汹涌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同时跌坐在了地上。

露信、德云、德清三人全部冲上去搀扶，道诚欲待说话已被露信出手封住了穴道。

德清怒视露信，露信赶紧出言解释：“得罪、得罪。

老和尚气脉紊乱我须得紧急处置。

万万不能让他再说话了。

老和尚功力深厚，这个，气脉汹涌之际恐怕你们二人还封不住他的穴道。”

德清只觉得这露信说话十二万分地招人烦，但句句属实，委实没法辩驳。

场上白马寺弟子个个忧心如焚，道门宗派教众也是面面相觑。

只见露信招呼门下弟子川流不息递上针灸、丸药，现场就要医治道诚。

对比武结果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德云、德清能判断出露信一应行为均是出自好心。

但他处事毫无章法、规矩，实在不敢就此把师父交付给他。

正在满场搅扰之时，孙德福从真大道座次中走出，走近道诚身旁。

孙德福向众人施礼后，按住了就要施针的露信：“露信掌门，此处不是医治之所，你且稍安勿躁。”

露信与孙德福相熟，闻言放下了手中针灸。

孙德福出手亲自为道诚把脉，良久后皱眉对德云德清说：“取一座椅将方丈移入内室。”

转头对露信说：“贵派寒冰针灸术还真可疗愈方丈内伤。

但此地嘈扰请于内室施针，掌门施针后我再以内力扶持，方丈伤情有望无碍。”

德云也熟识孙德福大名，知此人德高望重、忠厚谦慬。

远远不同于刘玉清等宵小之辈。

眼下道诚伤势紧急也分别不得佛门道门了，赶紧依言处置。

露信、孙德福先后率弟子陪同道诚转入寺内之后，齐云塔前坐席空了不少。

整个比武场就此晾在了那里。

刘玉清门下弟子等了片刻后不耐烦纷纷嚷嚷：“这武还比不比了？

白马寺是否就此认输啊？”

其他一些道门宗派弟子也多口出不逊。

德云得通报赶紧返回齐云塔前主持大局，心中却连连叫苦。

白马寺内僧人熟稔佛法者居多，习武的武僧本就无多，而其中修为方丈道诚为最高。像德清之流虽自视甚高，但远不是场上诸人敌手。

现在是比武无人可出，认输即失佛宝。

道诚还身受重伤暂不能言语。

德云委实不知眼下场面如何应付。

只好指示知客僧、照客僧一再给各宗派添茶换水、更献斋点，寄望平复一下各派情绪，能拖到道诚有所好转。

没想到各宗派中有性情顽劣的弟子等得不耐烦已经开始泼茶摔碗。

叫嚣：“快快认输！把佛宝拿来！放在我宫观让四方观瞧你释家不如我道家！”

“可笑可笑！白马寺上下原来就仰赖一个弱不禁风的老和尚！让个老和尚比了两阵你们羞也不羞？”

“还胜上三阵呢？第三阵都无第二人可出，贻笑大方啊！贻笑大方！”

监院和尚德清额头青筋暴起就要上场，德云连番劝阻眼看就要按捺不住。

这时僧众中突然转出一老僧，年龄与道诚不相上下。

也是白眉皓首，但深目高鼻五官如刀斧雕刻而出，轮廓比道诚更深。

走到场中咳嗽了两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声音嘶哑道：“谁说就一个老和尚？

还有第二个老和尚在此。”

白马寺众僧都是惊疑不定。

德云询问身边班首、执事和尚，无一人认得此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