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大熊只有孩童的智力，看见班智不动了不明所以，用手不断摩挲班智手臂，易真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十二年来没人问过他愿意学习什么，也没人问过他想不想报仇。

只有班智虽然仅相识一月，却抱着垂死之躯勉力教他武功、救他性命，班智临终前一番言语字字椎心泣血，如粒粒钢钉直射入易真心中。

大熊见班智不动易真痛哭也跟着嚎啕。

与易真不同，大熊卜一发声便因内力充沛哭声振耳，连洞外飞鸟都不堪其扰纷纷振翅远遁了。

易真被大熊哭声震动也慢慢收泪，先向班智遗体行三拜九叩大礼，然后上前恭敬取下班智遗留的喜金刚经和金丝甲胄绳，把喜金刚经学班智一样贴身妥善收藏，将松明移近仔细端详这金丝甲胄绳。

原来这绳绳长数丈、以牛皮胎髹黑漆外裹金丝条编织，不知用何工艺柔韧非常且坚韧无比，如有妥善着力处委实可用其缒落悬崖。

易真先安抚大熊，并费了好大周折让他理解班智已经圆寂的事实，然后和大熊一起探讨金丝甲胄绳的用法，揣摩半日后大熊一拍脑袋引易真到洞口。

只见大熊将绳一端系在洞口古松上后翻身下坠，片刻后回到洞口手指下方颇为得意。

易真透过云雾仔细观瞧原来大熊把绳的另一端系在了数丈下的另一棵古松上，而且云雾下影影绰绰类似这样的古松还有不少。

虽然这金丝甲胄绳和崖壁古松是否真能牵引自己缒落崖下尚不可知，而大熊也委实不是可以托付性命的可靠之人。

但只要不想在这山洞中了此余生，为今之计别无他法。

易真帮大熊简单收拾了贴身物品，环顾这陪伴班智三十余年的山洞，然后又带大熊恭谨拜别班智遗体，咬咬牙顺洞口金丝甲胄绳而下。

攀援下落中易真感觉自己比一月前身体大为轻盈，有金丝甲胄绳依托下行过程远不像当初坠崖时那般狼狈，到下方古松的时间也比自己预计稍短。

如此多番依赖大熊在古松之间来回转系金丝甲胄绳，将近两个时辰之后易真终于平安到达崖底。

易真回望之前崖壁上洞口已经被厚厚云海遮蔽，再看不见洞口或古松了。

回想这一月遭遇，若不是大熊在身侧宛如黄粱一梦。

龙隐峡的上方崖壁易真因采茶较为熟悉，可这万丈崖壁下的崖底易真从未来过，对如何出山甚为困惑。

正在犹疑之时，只见大熊兴高采烈地将易真背负到背上，健步如飞顺一棵古树后的山路而上。

易真顿时明白三人日常所食的泉水、山菜固然取自天然，但米、盐还应该是购自山外集市。

看大熊背负易真驾轻就熟，应该之前也常和班智一起前往附近市镇，只是在班智不能下崖之后才停止，因此对出山道路甚为熟悉。

大熊在山中七拐八拐走的都是无人山路，顷刻间竟然拐到了白云府附近的泰安古镇。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古镇最东头老杨头的艳红酒招，酒招下土狗不卖的笑脸也随之闪现。

易真从大熊背上跃下，大熊和不卖显然认识，一时人中“不卖”和狗中“大熊”立刻打成一片，互动得不亦乐乎。

老杨头听到外面人声狗声喧嚷，从窗内探出头来，一眼看到易真啧啧称奇：“你应该已经死了几个来回了，青城山都闹翻天了，你小子竟然还活着！

活着就赶紧滚上山吧！不要和那个野人逗我家狗。”

易真哪敢得罪老杨，讷讷称是，带着与不卖难分难舍的大熊沿山路往白云府而去。

未到山门遇到白云府数个门人，见易真如见鬼魂飞魄散，待确定是人非鬼之后，纷纷四处报信。

等易真行到白云府山门时，苏晨已率师兄弟等在山门前了。

苏晨抢上前握住易真的手上下打量：“我可算是对欧阳洞主和李大侠有所交代了，孩子，你这一个月到底去了哪里？”

易真见门人众多怕人多嘴杂，只推说是大熊打猎救了他。

苏晨也无暇细问详情，拉着易真的手匆匆上山，边走边说：“已给欧阳洞主和李大侠报信，他们应该很快就到，详情见面再谈，来来，先上山。”

易真奇道：“李叔叔也来了，他不是还有一月才来青城吗？”

苏晨叹道：“还等一个月？一月前你失踪不见，你李叔叔就已经赶来青城了，就差把青城山翻一个个儿找寻你了。

这一个月我青城上下因你和程洞主失踪之事，已经是人人自危、个个惶恐，我青城山众派离群索居几十年修玄学道，从未有如此纷扰！

你且先上山吧！”

易真沉吟到：“程洞主就是程桑洞主也失踪了吗？”

苏晨道：“一月前我回府发现你不见了，赶紧通知各宫观洞府。

没想到孙邈洞主想跟程桑洞主商议对策时才发现，程桑洞主所居室内仅余一滩血迹，人已经消失不见。

不知是为人所伤还是为人所掳，到现在也是生死不明啊！”

易真回想当日程桑出手逼自己堕崖，神情言语历历在目。

现在得知程桑也于当日失踪不见了，这中间有什么玄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