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招随风飘摇,上书三个大字——真味园。
整个修武县城基本没有起二层的建筑,这小小二层酒店,已是修武县内最大的一间。
酒店酒招之下有几口巨瓮装着老酒,李颀摔倒的地方就在这巨瓮之旁。
因是在酒招阴影之下,巨瓮旁又乱糟糟堆了许多杂物,因此虽然酒店人来人往,但一个大活人倒在这里,竟始终无人发觉。
刚倒地时,李颀只道是桃花鱼毒性发作麻痹了双腿,左脚绊到右脚才不慎摔倒。
倒了之后才发觉,问题比他所想要严重得多。
四肢从末端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往上一寸寸麻木僵直上来。
李颀想把怀中丸药拿出来服下,发觉臂膀手指均已无法动弹。
心中苦笑,这真是玉山自倒非人推,不过是没有及时吃那解毒之药,这四肢百骸就全不归自己管了。
他卧倒之地污秽不堪,倒是巨瓮中陈年老酒的香气一阵阵飘出来,在他鼻端萦绕不去。
李颀知道,这麻痹僵直是从身体末端发起,一直顺血流攻击到心肺为止。
按这个速度,他恐怕没有半个时辰好活了。
原来自己的归宿之地是在这修武县城如此龌龊狼藉的地方,如果死前能喝上一口这瓮中老酒倒是不错。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一个娇柔的女声:“公子,听说这百味园的胡辣汤不错,不如我们去喝上一碗?”
旁边那公子道:“再好喝,恐怕也不及我们洛阳城的。
但你既想喝,我便陪你去。”
李颀躺在地上头颅脖颈全动不了,从这固定的方向看去,能看到女子的红色裙角和男子的黑色短靴闪过自己面前。
二人就要上台阶之时,女子道:“公子,这进门地方被小二泼了一碗汤,还未及收拾。您千万小心,莫滑倒。”
李颀终于听出,这说话之人,竟然是之前在洛阳明教总舵助他们逃出的阿娇。
这身旁被阿娇称作公子的,自然就是易真的便宜徒弟刘升了。
眼前这二人是他能否存活的最后机会,李颀尽力从嘴中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咕哝声。
二人在李颀的视线之外好似站住了。
刘升问阿娇:“什么声音?”
阿娇答道:“我亦不知,怕是路边的野猫。
公子莫管了,我们且上楼。”
二人马上就要从眼前堪堪错过,估计待他们喝完胡辣汤再出来,自己早已呜呼哀哉了。
李颀用尽浑身气力,拼命弄出了更大一点儿的声音。
只是之后再听不到二人任何言语,李颀心下一凉,怕是已经上楼了。
没想到脚步急促,一袭红裙蹲在他身旁,有人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亮了他的脸,正是阿娇。
阿娇端详了半天,突然惊呼:“公子,这是您师父的好友李公子。”
旁边刘升亦蹲了下来,吃惊地看着李颀。
阿娇想要扶起他,李颀无法说话,只好尽力使眼色。
阿娇见李颀总是将自己的目光向他怀中引去,手足无措,问刘升:“公子,他这是何意?莫非他哑了吗?”
刘升想了想,出手向李颀怀中探去,摸出了孙思的药瓶。
李颀松了一口气,向刘升大力眨眼。
刘升道:“李公子,可是要服这瓶中之药?”
李颀眼睛眨得更为卖力。
刘升从瓶中倒出些许,也不知给李颀服用的数量,犹豫了一下,给他口中塞进了三粒。
阿娇拿出身边水壶,尽力猛灌了李颀数口,又拍打他颈部穴位,总算将这药灌了进去。
二人刚刚忙完,李颀就听到街道远处有人敲锣打鼓、大声呼喝:“我乃云台史宗弟子。
我宗掌教有令,如县内看到可疑江湖人士,务必向我云台报告。
如发现佩剑的、受伤的,或是与华山派相关的人员、物品、踪迹,报至云台,掌教重赏。”
锣鼓声声,马上就要走到近前。
刘升和阿娇看到,面前李颀眼睛眨得都要掉出来了。
史宗弟子一行几人走到了真味园门前。
店中掌柜伙同伙计急忙迎出,殷殷将几人往店中让。
领头的史宗弟子苦笑:“胡掌柜,今日我可不敢叨扰。
因华山派弟子逃出云台山,你不知我史宗上下有多少兄弟吃足了苦头。
今夜你就是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留在此处饮酒了。”
胡掌柜急忙指示手下伙计:“快给你曹大哥几个多打包些酒菜拿走。”
一面趋前问道:“小店这几十年多亏咱们云台四宗仙长们照拂,不知这几日倒底出了何事啊?”
姓曹的弟子摆摆手道:“莫要再问。
连我宗高阶弟子都不知晓倒底出了何事。
应当是有几个来云台山的华山派弟子不知何事忤逆了掌教。
听说在茱萸峰、子房湖、泉瀑峡分别打了几场。
我们史宗地界是他们出山必经之处,一不小心被他们逃了。
你这几日可曾见过可疑之人?”
胡掌柜头摇的像拨浪鼓:“来我这吃饭的,要么是乡里乡亲,要么是过路行商。
生人虽见过,但一个江湖客都没有。”
姓曹的弟子也不再多问,拿了酒菜,率身后的史宗弟子敲锣打鼓而去。
真味园店旁的马车中,刘升、阿娇和李颀屏着呼吸,终于等到锣鼓声渐弱,云台弟子皆走远了。
刘升和阿娇也打消了吃胡辣汤的念头,立刻吩咐赶车的明教弟子,快马加鞭驶出修武县城。
过了半个时辰,李颀身上的麻痹终于减轻,开口谢道:“多谢刘公子和阿娇相救。”
刘升见李颀能说话了,赶紧和阿娇一起将李颀扶坐起来,焦急询问:“李公子,你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我师父呢?我师父在何处?”
李颀方才在马车内竖耳听了半天,只知道华山派弟子确已逃出,
但并没有听到易真任何下落。
在云台四宗来看,自己自然是已经丧身子房湖了,那易真呢?
想到此突然身上伤口剧痛袭来,李颀咬了咬牙道:“刘公子,此事现在说不清。
还烦请你火速将我送至绍兴瑞像寺。
我这毒,如不尽快赶到瑞像寺,只怕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