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见老残身后围成半圆的节度使府门客均面面相觑,不知何人说话,片刻才从后方奋力挤出一人。
难怪无人知晓声音来处,出来这人四十余岁、五短身材、形似侏儒,斜背一个鱼叉,挽着裤腿,两只小手放在胸前,不理众人嗤笑的目光,正为能挤出重围与鲁景言搭上话洋洋自得。
鲁景言好似也第一次见到此人,皱了皱眉,陈寅生趋前简短绍介道:“此人是大公子于一月前招至府中的门客,据称是行云帮鄂湘帮主,愿来府中效力。”
这位鄂帮主不仅身材短小,容貌也让人不敢恭维,阔嘴裂腮塌鼻子,左鹏飞看了一眼就嫌恶地扭过头去。
厅上众人窃窃私语,从未听闻什么行云帮的名号,这鄂湘的尊容也着实让人尊敬不起来。
鲁景言正色道:“鄂帮主,您所言线索愿闻其详。”
鄂湘对众人轻蔑目光视若无睹,顾盼自得瓮瓮道:“那位易少侠昨日说在府内耳房发现博落回毒草,我亦前去查看。”众人嗤笑之声更盛:这博落回之事昨日已告一段落,不知这矮子拾人牙慧要做什么。
鲁景言皱眉举手制止,厅上方才静下来。鄂湘见有鲁景言撑腰愈加得意,从怀中掏出一片药草:“我亦拾得一片。”众人见其高擎药草、傲视前方,都等他说出下文。
贺简伟实在等不及,问:“然后怎样?”鄂湘面向贺简伟傲然道:“不怎样,这草你看共裂成几片?”众人哄堂大笑,贺简伟险些气晕,以为鄂湘有意作弄,怒目回视。
哄笑声中突然易真接言道:“我看这药草裂成九片。”众人见易真答言,无论是昨日看过易真救人的,还是看过易真比武的,或是既看过易真救人又看过易真比武的,均知这少年厉害,立刻全场噤声。
鄂湘如遇知己、面色通红:“就说还是易少侠厉害。这博落回草或七裂或九裂,在我绍兴府,只有一地的博落回草为九裂,我行云帮在绍兴府地界江河湖海,只要有水的地方无处不知、无处不晓……”
未等鄂湘展开详述行云帮之见多识广,左鹏飞冷冷出声打断:“这九裂博落回草所生何处?”鄂湘见左鹏飞面色不善,华盖二老眼风也冷冷扫了过来,声势立刻弱了八分,嗫嚅道:“生在隐潭溪。”
这隐潭溪亦称李家溪,发源于绍兴鹁鸪岩南坡,流经上虞岭南乡白龙潭村,至章镇镇南汇入曹娥江,林木深秀,因寨岭、石窟间的隐潭得名,今日不是鄂湘说出,众人还真不知这博落回草与隐潭溪的关联。
鲁景言看向易真,易真道:“鄂帮主所言甚为有理,二公子,萧木当日不仅身上有伤,还先后中了青峰和上官云英两次下毒,上官云英所施之毒本就未下重手,素帔与上官云英又原是同门,或应知晓解毒之道,因此二人能得便逃脱。
但那青峰老儿一向歹毒,对战萧木时已现杀机,他所下之毒可非同寻常,萧木虽得解药恐怕当日亦无法车马劳顿。
素帔本就是乘船而来,这隐潭溪又与曹娥江相连,如鄂帮主所言,素帔有可能就来自隐潭溪。
当日逃走之后亦可能携萧木折返隐潭溪。”
众人窃窃私语深以为是。
鲁景言转头吩咐陈寅生:“检点人马,明日前往隐潭溪。”
次日天色未明车骑人马便已待命,易真、李颀与鲁景言同车,翁安清携朱寺庵弟子在车前开道,陈寅生率节度使府门客在车后相随。
李颀撩开车帘向后观望,见昨日露面的节度使门客仅来了十之二三,其间自然有老残,宿醉未醒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昨日被大家嗤笑的行云帮帮主鄂湘也在其列,正兴致盎然地与陈寅生高谈阔论,隐约可听到行云帮如何如何。
这鄂湘也不识人眉眼高低,谈兴甚浓,丝毫不管陈寅生面色难看。
李颀放下车帘问鲁景言:“二公子,昨日厅上见府内人才济济,怎么今日才来了这么少的人,隐潭溪或可是素帔老巢,不知是否藏龙卧虎,不可大意啊。”
鲁景言今日换了一身绿袍,喝了一口茶道:“府中门客受我统领者只有这许多,其他人本事再强,恐亦难真心为我效力,不如不用。”
易真心中明镜一样,其他人并非鲁景言使唤不动,他们虽为鲁明达和鲁景逸心腹,亦不敢明目张胆不从鲁景言号令,恐怕反是鲁景言有所顾忌,并不想让鲁氏父子之人插手此事,又或许,这几日刘铎曾派人来与鲁景言达成了什么新的交易?
李颀不明:“那行云帮鄂帮主怎么也跟来了?”
鲁景言擦了擦手:“既是他发现博落回草的奥秘,此功不小,自然有资格同行。”
易真心道:看来鲁景言连这鄂湘亦半信半疑,定是吸取了上次鉴湖山庄的教训,专门派陈寅生盯住鄂湘,以防其使诈诱众人深入险地。
鲁景言性本多疑,自从在鉴湖山庄刘铎当众戳破他身世之后,易真觉得其性格更是大变,日见阴郁。
那边李颀又突然想起一事:“那华盖二老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杀了素帔和萧木为左鹏飞解恨,他们嵩山派人呢?”
易真接过话来:“枉你还好意思问,华盖二老同左鹏飞和嵩山派弟子夜半已经启程前往隐潭溪了,你那时还在梦周公呢。”
李颀道:“我们居所距他们那么远,我哪里知道,哎,你又是如何得知?”
易真也喝了一口茶道:“当时月色正好我在院中步月,碰巧听到嵩山派弟子在大呼小叫寻本地向导,因此得知。”
李颀反应过来:易真夜半时分内伤常常发作,即使最近不大发作也睡眠甚轻,定是隐隐听到了房外动静前去查看。自到绍兴来易真没少耗费心力、体力,自己不仅不能为他分忧,还要易真拨冗照顾,实在汗颜。
寻思间见易真衣着单薄,便将自己身后一条毯子拽了过来盖在易真膝上。未等易真言谢,对面鲁景言笑着幽幽说了一句:“易少侠和李少侠是何时相识的?我看感情甚笃啊。”
易真微笑:“不瞒二公子,今春之前从未见过李兄,但李兄师父是我父亲至亲好友,此次易某出山李兄一路照应看护,我二人共经生死,因此才情同兄弟。”
鲁景言道:“哦?你我二人亦曾同过生死,是否也情如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