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安清发现易真生气也自觉讪讪寻个借口溜之乎也。
李颀出来寻易真,见易真独自在庵堂旁踱步,看见李颀过来道:“都说‘山静以养性,水动以慰情’,此庵在动静之间倒是正得其所。”
李颀看易真面色并不好看也不戳破,玩笑道:“我还是换鲁景言出来与你对诗吧,你这禅言诗意我当真受用不了。”
易真笑笑不言,李颀总感觉这笑容也是一脉萧索,想逗易真开心,便道:“你看那鄂湘鄂帮主可似“淞江之鲈”?
体扁、嘴大,就可惜衣着邋遢了点儿,恐怕鳞细、味鲜是与他毫无干系了。
此人非常有趣,我听陈寅生说方才他们在山崖相候,他突然说昨夜贪嘴多食了醪糟,飞奔出去解决内急,等我们冲入庵堂他才返回,倒没耽误他听故事。
只是刚才在我身旁臭屁不断、臭不可闻,也不知昨日到底是偷吃了多少醪糟,这等货色也能成为节度使门客,你道好笑不好笑。”
易真先是笑了笑,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正色对李颀说:“我劝你还真不要轻慢了他才好。”李颀奇道:“为何?”
易真又往庵堂外行远了一点儿说:“你可看到他的兵器?”李颀道:“不是鱼叉吗?”
易真说:“他五短身材,十条胳膊加起来也没有那鱼叉长,他如何临阵对敌?”
李颀道:“就是,自是他自不量力,连兵器亦选错。”
易真摇头:“反而是他内力精湛,用内力驱使兵器即可,又何须必得手持挥舞抛掷。”李颀道:“这,或许你想多了吧?”
易真问:“你可听说过行云帮的名号?”
李颀道:“估计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不只我不知道,亦未听闻谁人知晓啊!”
易真道:“他自称姓鄂名湘,为行云帮帮主,此乃从“响遏行云”四字化出,哪里有什么行云帮,有什么鄂湘鄂帮主,这分明是顺手拈来的化名,而且根本不怕被他人识破。”
李颀叹气道:“我越发觉得你想多了。”
易真继续问:“当日陈寅生可说他是何时来节度使府的?”李颀道:“说是一月之前。”
易真道:“那我最后问你,这几日众门客嗤笑、戏弄这鄂湘帮主,你可曾看到翁安清跟着笑过哪怕一次?”
李颀道:“那或许是因为翁安清为人宽厚……,等等,你是说这鄂湘乃刘铎派来节度使府之人?”
易真看向远方道:“我不妨与你试一试。”
只见前方正是鄂湘从溪边折返,边走边系着腰带,迎头看到易真、李颀忸怩道:“又是出去放粪,实在是惭愧得紧。”
易真春风拂面道:“鄂帮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鄂湘不明所以凑近易真,易真轻声道:“麻烦向刘铎教主通传一下,我明日即去鉴湖山庄。”
李颀眼见得鄂湘面容巨变,顷刻即镇定下来,眼神狡黠眨眨眼道:“易少侠好眼力,此话自当带到。”转身又回复之前邋邋遢遢、没心没肺的模样迤逦而去了。
李颀在旁半天没缓过神:“此人竟有两副面孔,此人……,”易真接话道:“此人何止有两副面孔,你知翁安清为何未与他人一同嘲笑?那是因为恐怕他在明教的位份比翁安清高得多了。
你还当他当真吃坏了肚子,他只是借方便之名行查探之实,避人耳目罢了,他这几番消失可不是拉屎去了,如我没猜错,外面自有明教之人接应,接力追踪素帔和程桑踪迹去了。
李兄,这回你信也不信?”李颀叹服。
当夜回到节度使府客房,易真面对李颀和鲁景言道明日间原委:“景言,你既知我身世,我也不相瞒与你。”转头向李颀道:“今日那劫走程桑的黑衣人出招之时你可看清?”李颀摇头。
易真道:“我倒看得真真切切,他抽取绣春刀时有一瞬露出了手腕,那上面有三道蓝色疤痕!”李颀大惊失色,鲁景言在旁听得一头雾水。
李颀简短向他解释了程桑与萧木的渊源以及三道蓝色疤痕的含义,鲁景言皱眉道:“也就是说,今日我们冲进来之前现身的黑衣人就是易兄弟的仇人?”
易真点头,接着道:“不只是我易家仇人,此人亦应是瑞像寺外与鲁中丞会面,节度使府内祸乱纵火,三十年前重伤上官云英之子刘升之人。他等到上官云英走后才动手,恐亦是怕被上官云英识破。”
李颀道:“他来劫走程桑,素帔又拼力相帮,那他自然与程桑关系匪浅,或许是程桑亲眷,或者是程桑师父,那刘铎曾许你告知瑞像寺二人身份,仇人是谁,一问便知。”
易真苦笑,将刘铎手书出示:“所以这鉴湖山庄无论我想不想去,明日也须造访了。”
次日易真与李颀便乘刘铎所赠马车前往,李颀在车上忽然想起一事:“上次在鉴湖山庄刘铎以殷琪性命相胁,这次不会故技重施吧?”
易真笑道:“还能等你想起此事?昨夜我已托付鲁景言避过翁安清将殷琪送回老家,此事景言必能办妥。”李颀奇怪:“你何时和鲁景言交待的?”
易真道:“当时齐云山李少侠正在马车上盘点家底,自是被黄白之物耀花了眼,哪还顾得上旁的。”李颀见易真开起玩笑,大大好过昨日面容惨恻,心中也跟着高兴,道:“我们既要把马车还给刘铎,自然那些黄金白银应当一径返还。那刘铎自比曹操,我虽不比关羽,但这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亦是不能诱我入教的。殷琪可愿回家?”
易真笑:“殷师兄原话是——
立功比武就没有我,庶务杂事就都是我,连门客都去得隐潭溪,偏我去不得,师父本让我们同行,你时时处处和齐云山那小子在一处,真不知谁才是本门师兄。回青城我必在师父面前好好告上一状。”
李颀掩面:“这不冤杀我了吗?我和你一起都在履危历险,他落单时都在博饮游乐,我还想去欧阳伯伯那告上一状呢!”
这时马车被人叫停,原来鉴湖山庄到了。
二人被延请至庄内厅堂,刘铎早已在此相候,与上次不同,这次厅上可不只刘铎和许季裳,厅上列满了五队教众,各着青赤黄白黑五色衣衫在刘铎两侧站立。
赤色衣衫教众前为首持鱼叉的正是鄂湘,与他紧邻黄色衣衫教众前为首挥折扇的,却赫然是鲁宅宴饮时二人曾见过的京城飞云堂掌柜——凌飞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