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纯正的大汉茶叶才更合我胃口。”李陵和张骞对席而坐。他没有把柄在冒顿手里，只是冒顿杀了这个时空的单于后看他有点本事收编的，根本都不在意他，脱离了他的控制，不如投降。

张骞手持木杖，笑着看李陵细细品茶，甘父立侍其后，对李陵散发着难以掩饰的杀气。

“你现在回来，不怕陛下下旨杀了你吗？”甘父问道。

李陵淡然的放下茶杯，但是颤抖的手还是阻止不了茶水洒到桌子上，他的气息甚至都变得急促而近乎尖锐。

甘父怒道：“背主之徒！焉敢在此惺惺作态！”甘父甚至伸手去拔剑，这倒让张骞都惊慌了。

“甘父！甘父！等一下！等下啊！李将军现在是降将，我们不杀俘虏！”

“他曾经是汉武帝陛下的奴才，后来是匈奴的奴才，现在又想回来当汉人的奴才了！他这等没有信念的人，对我们来说，永远是个祸患！”

听到这般指责，张骞心里都觉得过于狠毒了，但是李陵只不过像个麻木的机器人一样，看着手中故土的茶叶，默默流下两行泪水。

“我不会否认我的行为，我也不会后悔我的行为，只是因为我一人渴望活下去，却害死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们，让他们替我受苦，我却在异乡逍遥。”李陵道。

“不会后悔？！那是的你的家族！”

“甘父！别说了！”张骞略带愠色说道，“没有人会想到陛下对李家会下那样的命令。李家和陛下的关系一直不好，陛下迁怒，没有人能阻止，没有人能改变这件事。”张骞并没有经历过李陵事件，他温柔善良的性格让他愿意包容李陵，而甘父是重视荣誉的高尚战士，对李陵投降的行为不齿，对他抛弃家人朋友苟且偷生的行为憎恶。

在张骞的再三劝诫下，甘父才停下对李陵的输出。

“甘父心直口快，李将军请见谅。”

“甘父所言，句句属实，是我没脸和张将军这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李陵黯然道。

“你没有为匈奴练过一兵一卒，没有献过一计一策，谣言惑人罢了，即便是游说苏武，也并没有尽心力，仍心存大汉。将军被逼无奈，只能自保，将军没有错。”张骞极力想要争取李陵这样的战力，希望他能放下和大汉的恩怨，当初自己算是看着李陵长大，希望那个孩子能够回来。

“张将军，其实，在我投降那天——”

*

“将军为何投降？我等食朝廷俸禄，岂能投降异族？我就是死！也不会投降！”副将韩延年不顾阻拦，随即要冲出匈奴阵地，被乱箭射死。

李陵对匈奴咬牙切齿，朝随行的副将们说道：“本来我们的粮草只够坚持几天，但是我们被困在这里，弹尽粮绝和匈奴打了几十天，古往今来还没有哪支军队有我们这样的毅力！如今当初出塞的八万人马死伤殆尽，还有音讯的只有在列的我们几个！无不令我哀痛。”

李陵不相信现在大汉的军队能被匈奴阻拦，他尚且能坚持这么久，上面的人怎么会无法突破到这里？此处离边塞不过百余里，几十天怎么会没有援军到来？他奋战到最后一刻，直到被匈奴包围，这才下马投降。

“我没有要求你们投降匈奴。投降的只有我一人，我会让单于放你们都回去，所有的罪名，都由我一人承担。”李陵看向那个被射死的士兵，“我不希望，你们这些立下不世之功的英雄，和我一样受人唾弃。”

“将军指挥我们坚守阵地！我们愿为将军杀出一条路来，让将军回到大汉，再带更多的弟兄们来为我们报仇！”一个副将带着众人跪道。

哪还有再多的士兵？因为刘彻连年对匈奴用兵，现在大汉务农的男子急剧减少，更别说打仗的了。

“大家的命也是命，牺牲我一人之名誉，救大家逃出生天，完全值得。”李陵道。

“陛下向来对叛徒难以容忍，万一你的家人因此受到牵连······”另一位更加忠诚可靠的副将陈步乐道。

“我好歹是陛下亲封的将军，朝中尚有我的朋友们为我说情，陛下不会加害我族的。”李陵对所有人开朗笑道，“好了，去见单于吧，大家回去和亲人团聚吧，不要再回到战场了。”

李陵出征前的豪情万丈，到如今被逼无奈，当初八万人只有四百人逃回了汉朝。刘彻听闻北伐大败，以为李陵已死，可是得到的消息是李陵投降了匈奴，逃回匈奴的陈步乐等人以死谢罪，保刘彻不杀李陵一族。一年后刘彻意识到李陵是被迫投降，派公孙敖北伐顺便接李陵回汉，但是公孙敖无功而返，还听信俘虏谣言李陵为匈奴练兵，激怒了刘彻立刻诛杀李陵一族，所有上书为李陵求情的人都被牵连惩罚。自此李陵被视为“汉奸”，陇西一带都以李陵为耻。

汉宣帝时，有使者劝李陵回朝，但是李陵拒绝了，他回去也是无依无靠一人，而在匈奴之地，他还有称得上家庭之物。

*

“我不该投降，我的大意失误，害了我的家人和朋友。”二十年李陵为了不让匈奴人怀疑他，为了和刘彻怄气，将失去亲人的悲痛压抑在内心深处，这副冷静的脸，从投降之日起就是他的面具，如今被人责骂至内心深处，多年的悲愤终于发泄一空。

张骞道：“你的亲人都在冥界，等着见你呢。”

“什么？”

“他们本该投胎转世而去，但是因为陛下为他们道歉，甚至不惜下跪磕头，舍弃他功越百王的尊严向你的家人道歉，让他们等你见过他们之后再离开。”

李陵是这个时代的人物，此时他并非冥界之人，也并非其他时空到来之人，因为时空扭曲的关系，他并没有前往冥界，而是需要解决时空混乱，将伪史带入正轨后，他过完一生，才可回到冥界。也就是说，这个时空没被修正的话，他就无法成为冥界的英灵。

“陛下，那位从不屈服的陛下竟然——”

“陛下晚年意识到了自己的很多过错，他认为一个真正的王，既要不顾一切的前进，也要在适当的时候低头认错，这才是真正的为王风范。”张骞道，“现在陛下需要你，击败冒顿，拯救大汉！”

李陵擦干眼泪，道：“苏武因为在北海牧羊而不能离开匈奴地界，而我是因为和匈奴相安生活，在这个时空下，我不能对大汉用兵，也不能对匈奴举兵，这就是我直接投降的原因。”

“这······”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冒顿这副新身体的弱点。”

*

“驾~驾~”阿娇难得出塞，骑着一匹和她性格一样烈的悍马在大军旁自由奔跑。

汲黯和东方朔在帝座车驾外，而司马迁则和刘彻同车。

“如果见到李陵，陛下会怎么做？”司马迁道。

“跪下认错。”刘彻立刻答道，“是朕冲动导致朝廷一片混乱。”

司马迁笑道：“又或者，李陵他需要的，是陛下再看他一次就好了呢？他可不希望汉朝皇帝向他一个罪臣下跪啊。”

“哼，你只管看着朕如何将匈奴击破即可，如实写在史书上便是。其他的都不是你的职责。”刘彻闭上眼睛道。

司马迁见刘彻开始小憩，就准备把方才的对话记录下来。

“朕还欠你一个道歉，子长。”刘彻道。

“原谅李陵，向他的家人道歉时，也算是对我道歉了。陛下是功越百王之君，不得一直拘束于过去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