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者,无人书之。
记录了所有人故事的太史公,又有何人知道他的故事?
“当朝之事,无人可评,唯有盖棺定论之后,后人评说。你的任务只是为后人提供客观事实罢了。”刘彻和司马迁的关系总的来说还是相当差的。
司马迁认为后人不知道当世之事,妄加评断,只会污蔑前人之功,因而当朝事,只有当朝之人有资格评判;刘彻认为当朝之人,立场分明,主观色彩浓重,为了打压政敌而污蔑之大有人在,史官只需记录事实,剩下的,交给后人就行了。
卫青、霍去病等人都相当认同刘彻的观点,毕竟确实,他们被司马迁放进了奸佞列传,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似乎能清楚认识到了这“奸佞”二字背后的含义了,知道二人的功绩之重要。但是再过千年,思想的流向或许改变,他们又会有遭到怎样的评价?
为了一部分人的利益,就必然会成为另一部分人眼中的恶鬼。
所谓评价,因人而异。
“子长,你坚守的,没有任何意义。”刘彻语重心长地道。
“无论他人怎么看待,所做之事,就在那儿。”司马迁指着《史记》道,“必须有一个准则,必须有一个法度,让后人明白他们所行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其意义何在。”
“或许,本就没有意义吧。”阿娇看着两人争吵道,“我的故事就算记录下来,对后人又有什么帮助?其本身还算是不良影响,当世也没有意义。记录下来,算什么呢?”
“让后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意义。而必须有一个准则,让后人知道他们故事结局的意义。”
李广奋斗一生,却未曾封侯,年少英杰的终军、霍去病,却斗不过天命所迫。
修史,是为了流传后世。
仅仅是流传后世,便足矣。
“既然你已经说过了,做过的事,就在那儿。朕岂会担心后世没有人传承朕的故事?”刘彻道。
“没意义,没意义,必须留下点什么,留下记录······”
司马迁越发的急迫,眼神中甚至带着无数的愤怒,不是任何人的愤怒,而是对自己,作为一介普通的人类,无法书写下整个人类史,无法记住每个人的历史的愤怒。
三皇五帝之前的人类又是如何生活的,是谁在统领他们?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他们没有名字,没有文字,除了遗址、古物,没有人能知道他们是怎么存在的。
就算是有了文字,没有载体,多少人物的故事在历史上消失。
在文化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的西汉,能够记录下他们的故事,却发现,远远不够。
“好了,在这儿装什么英雄呢。”刘彻道,“史书就算全被焚毁,朕有何所惧?”
“没有货真价实的留存,一切都没有意义。”司马迁的愤怒化作哀伤,人,终究是太渺小了。
但是,他所坚持的道路,永远不会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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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长最近如何?”刘彻问阿娇道。
“他现在在图书馆,幸好冥界对人类史有详细的记录,他总算得到了一点慰藉。”阿娇道。
“伪史的他是幸运,那么正史的他,却见不到这份礼物。”刘彻道,“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才是人类的夙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