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出了追兵后，狄仁杰被婉儿带到了一间破旧的房屋内。
“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跑到这里来了。”婉儿道。
不大的房间内，一副简单的桌椅，地上堆积了如山的书——这些都是婉儿搜集的朝中官员的小秘密，他们行贿、受贿的记录。这些东西，武则天完全交由婉儿处理，真是莫大的信任啊。
封面都会写有是哪个官员的信息，狄仁杰现在最好奇的是这里会不会也有属于他的一本。
“大叔，你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吗？”婉儿道。
“是对现在的社会没有帮助，可以摧毁旧社会的炮弹吧。”
婉儿笑道：“那还挺厉害的嘛！不过旧社会是什么样的啊？”
“不平等。”
“是嘛~就是说有的人高高在上是吗？如果那个人是我就好了。”婉儿习惯性地坐在椅子上。
狄仁杰取出《乌托邦》与《罗织经》，开始布置法阵。
“你在干什么？”
“我要将这个世界的错误修正。”
“但是，这个世界的错误不是已经被莫尔修正了吗？”
“用错误修正错误，用谎言掩盖谎言······”说到底，谁又是对？谁又是错？过去的人生活在痛苦中，在痛苦中结束一生，而现在的人们，就像家养的牲畜一样，能够带着笑脸迎接死亡。他将世界回归原本，又有多少人会怨恨他，责骂他。有的人宁愿沉浸在虚假梦幻的幸福，也不愿面对冰冷的现实——更何况，这是个幸福的现实。
他看着正在翻阅这些书本的婉儿，想起她曾经也训斥过自己：“干什么把天下人的责任都揽在自身上啊？别人过得幸不幸福关我们什么事？老狄，你也该学学其他官员，顾好自己即可。”
她虽然也不认同自己，但永远都会站在自己这边，即便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
婉儿看完一本，浑身抽搐道：“唔唔唔，为了自保而把别人一家都杀掉，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甚至会只是泄愤。”狄仁杰不知为什么要补充这句，“婉儿，我问你个问题。”
“说。说！”
“你想要回到那样的世界吗？”
婉儿看了看自己翻开的那本书，她还是知道自己的笔迹的，她也有意识到，这些事情都是她记录的，她在旧世界里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和她现在脑海中的认知相悖。
“不愿意。”
果然······
“但是如果和你一起的话，哪怕回到石器时代，我也不会后悔的。”婉儿从后面搂着狄仁杰的脖子，把下巴抵在他头上，像女儿和父亲一样，“只顾自己的话，算什么社会啊？厌恶灾难就当缩头乌龟，算什么人类啊？”
“婉儿？”
婉儿又从书堆中翻出几本书，翻开来念道：“天授二年，淮南爆发水患，数百户难民流离失所，夏官侍郎李昭德力排众议，怒斥群臣，调拨国库赈灾，亲赴灾区救济百姓，亲手斩杀贪官三名，在一个月内就将灾后治理妥当。”
“昭德的往事吗？我都快忘了呢。”
“长寿元年，元老李绩举荐右鹰扬卫将军王孝杰，率领四万大军收复安西四镇失地，此地往后再无反复。”
“王将军这样的将领，可惜后来殉国。”
“证圣元年，洛阳出现诡异的病症，本该死去的方士明崇俨出现，救治病患，成功控制住了疫情。”
“即便是明敬，曾经也有功于民。”
“万岁通天二年，娄师德行贿梁王武三思，使其释放家中数百奴婢还乡。”
“这件事连我也不知道，我和娄大人果然还有点差距呢。”
“最后嘛，是你的。”婉儿没有选择读出来，而是将书递给狄仁杰，“大叔你自己看吧？”
狄仁杰接过书，翻开，比起是记录功过的小本本，更像是一个少女的日记。
（年月日省）
“陛下让我今后住在一个帅气的叔叔家里，他家有好多书啊！他夫人还有儿子对我都很好，只不过很快他们都搬走了，不知道为什么？
“狄大人不是想要匡扶正义吗？为什么当初不救我的父亲，我的母亲！
“我居然选择给当初的杀父仇人做事，真是，命运不公啊。
“我当初不理解老狄，厌恶陛下，但是现在我才发现，是我，不成熟而又愚钝的人是我，所以啊，我只能是他们故事里的配角，这样就足够了。
“说起来，朝中每个官员多多少少都污点，他们我都很少接触，但是天天照顾我的老狄，居然真的做到不行贿、不嫖娼、不抽烟、不赌博，他把天下百姓都当作自己的子女一样，想要找到救世之法。除了那次动手打了一个地痞。他提倡法家治国，初心是好的，但他是不是忘了秦二世而亡的前例了？”
······
狄仁杰看完婉儿笔下的自己，他居然有点厌恶和反感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他居然真的“不行贿、不嫖娼、不抽烟、不赌博”！这是好事吗？一方面算是。但是真的将自己的一切私欲都压制在内心深处，自己首先就没有作为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更别说为他人考虑了。
“原来如此，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一直都在回避。”狄仁杰起身，将画好的法阵收入袖中，“和宇文邕学的小把戏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嘛。”
婉儿贴上来道：“我们要走了吗？”
“嗯，去毁灭这个世界吧。”
“好嘞！对了，大叔，你知道这个笔怎么用吗？”婉儿拿出自己的大毛笔，“我想要写字的来着，但是最后弄出来的只有墨巴。”
“没事，墨巴已经足够了，如果你觉得墨巴不合适，就按住笔的另一端，它就可以将刀抽出来。”
婉儿试了一下，果然拔出了刀。
“真的！”
“用刀威胁挡路者。就足够了。”
*
莫尔想着，整个洛阳百万余人，抓捕一个狄仁杰，一定没有问题的。再不然，那个家伙也还没接受洗脑，让他去抓！
“莫尔先生。”一声呼喊如同龙吟穿过了大殿。
转过身，莫尔看见畏惧刀剑的百姓围着狄仁杰和上官婉儿两人，但就是不敢上前。
而很快，另一边又有一群人被炸开了一样飞到大殿中央横七竖八地躺着。
白泽走在最前面昂首挺胸道：“看吧，我说我的办法有用吧？这里的人都没有心眼，太笨了，太容易上当受骗不了，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三体人，很像啊，十分甚至九分地像。”
我和吕玲绮、张琪瑛心里都在嘀咕：这疯丫头在说什么？
“你们！”莫尔愠怒道。
“莫尔先生。”狄仁杰高举《乌托邦》道，“我带来了你的书。是本很精彩的杰作！”
莫尔恢复平常的神色，道：“你不会抢走只是为了翻看它才给了我一拳吧？”
“不，抢走亦然，回来亦然。我都是来阻止你的。”
“你们上！把书抢回来！”
“抢？莫尔！他们有刀啊！”一个白衣人道。
“是的，是的。我只要一挥，你们这些人都会人头落地！”婉儿像个小恶魔一样说道。随后挥舞两笔。
“别乱舞。真有可能伤到人。”
“哦，是。”
莫尔看着接受了洗礼后的新人类们，羞愤之情已经要从七窍爆炸出来了。
“莫尔先生。”狄仁杰道，“首先我承认，从书中，我看出您是一位伟大的空想家！而您做到了如今的事业，证明了，您也是一位伟大的改革家！您说过您是你们国家的二把手，名不虚传。”
“奉承的话，可以等洗礼之后再说。”
“您确实比我更胜一筹，我在朝中数十年碌碌无为，不说进行律法的改革，甚至不能说服哪怕一个人支持我，也只有另一个时空来的元芳，和我有相同的志向，仅此而已。”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怀古伤今罢了。”狄仁杰道，“但是就如同他人反驳我一样，我也要反驳你！您的空想社会！您的理想夙愿，永远都只能是个幻想。”
“那么，”莫尔也像个辩手一样摆出姿态，“你的论点论据呢？”
“我的论点嘛，嗯，旧世界没有需要消除的错误。”
“哈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你这也是在否定你的理想！你违背了你的初心！你已经不配在这里跟我交谈！”
“很久以前我就清楚自己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但是我仍然怀有这个幻想。在见到了你的世界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知与傲慢。”
莫尔看着神情更加坚毅的狄仁杰，问道：“说下去吧。”
“我们认为幸福快乐就是正义，是为什么？”
“因为生活过得幸福，是人们想要的。”
“那如果有人想要剥削、压迫、杀戮，这是不是他们的正义？”
莫尔道：“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问题只是为了得到更全面的信息，而不是将错误的奉为正确的。”
“什么是错误的？什么是正确的？”
“使人得到负面情绪的便是错误，使人产生正面情绪的便是正确的。”
“愤怒也可使人建功立业，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最终复国。”
“那么他发动战争，使得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这并非是正义。”
“莫尔先生，你已经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什么？”
“你并不是勾践。”
莫尔愕然，作为大学者的他不可能不明白狄仁杰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并非情境之中的人，站在最高的角度看待事物，宛如自己就是上帝，将自己认为对的、错的，施加到别人身上。但他仍然认为，自己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
“不管怎样，我的新社会，没有战乱、压迫，难道不是最完美的世界吗？”
“确实完美，但是我曾经有听你们的传教士提出过一个古怪的问题——上帝他是完美的，还是万能的？”
上帝能不能造出一块自己举不起的石头，如果能他就是万能但不完美，如果不能他就是完美但不万能。
“不需要万能，人们这样生活下去足矣。”
“但是你的人民因为太过善良，连一把刀都畏惧，因为单纯连谎言也无法识破，一旦邪恶再次在人类心中扎根，即便是你的‘乌托邦’也无法净化，一个出现，就会有就会有另一个，‘乌托邦’每天都要帮成千上万的人净化心灵，那不就证明了，这个社会并不完美吗？你的完美社会必然需要万能的保障，也就是同样善良的人类作为守护者或者管理者，但是一旦出现了这样的存在，阶级又会分化，时代变迁，人类早晚会回到以往的对立。”
这就是绝杀，莫尔的社会并不能真正的引导人类走下去。
“我，我的······”莫尔语塞，很多问题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他选择了无视。也许他只是为了实现一个名为“完美世界”的产物而急功近利罢了。
“狄仁杰先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北斗以南，果然只有你一人。”
“彼此彼此。”狄仁杰道。
白泽撇撇嘴道：“嘴遁真的可以拯救世界吗？”
张琪瑛道：“唉，人与人之间就是要相互交流，相互理解，不然哪来那么多纷争嘛？”
吕玲绮道：“前提是两边都是讲道理的人，你把莫尔换成安禄山，我们还是得靠手中的兵器。”
最后我说道：“嗯，大家说的都很对。”这是不是显得我很傻！
“各位，都离开吧。”
“莫尔先生？您放弃了吗？”一个白衣人道，他们仍然觉得这个世界是他们想要的世界。
有的人只看当下，而有的人需要看到百年、千年、万年之后，因此他们的名字才会刻在历史的丰碑上。
“是的，对不起，让你们陪我一起做这个梦。是该醒来了。”
百姓们单纯而又善良，即便不理解，也只有接受。昙花一现的完美社会乌托邦，就将从人类历史上消失。
百姓们向莫尔深深鞠躬，莫尔拍着为首的人道：“放心，即便乌托邦消失了，你母亲的病也不会回来，她的身体依然见健健康康。”
“多谢您，莫尔先生。”
众人离开回到自己家中，狄仁杰将乌托邦递给莫尔，需要他来关闭理想国。
“没想到，幸苦了几十年，得到的还是空想。”
“空想才是人类的浪漫嘛。”狄仁杰道。
“于此消逝吧，我的理想国！”莫尔发动无双之力，开始关闭乌托邦。
但是周围没有任何变化。
“英国佬，你怎么回事？”我问道，“耍我们吗？”
白泽走到狄仁杰面前，看他的瞳孔。“喂，狄大人，你有没有被他洗脑！”
“没有！”狄仁杰眨巴眼睛道，“莫尔先生，怎么了？”
“我不知道，乌托邦，他不受我控制了！我关闭不了！诶——”莫尔手中的书飞了出去，站在高台上，在一种辉光之下，一个人形物体从圣光中走出。
“你是谁？”狄仁杰问道。
“余便是乌托邦，乌托邦整体意志的体现，我是父亲的造物，我是完美的国度。”
“诶？”
*
在工坊中养伤的没梅菲斯托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于是动身前往洛阳，看到洛阳被一个巨大的光罩包围，而一根巨大的铁棒杵在光罩一边，铁棒旁是两个穿着袈裟的和尚。
“喂，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梅菲斯托上前问道。
“嗯？哪来的妖怪敢这么跟俺老孙说话？”一个和尚转过脸来，那可真是典型的毛脸雷公嘴，火眼金睛瞪得梅菲斯托眼睛灼热地痛。
“对不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是斗战胜佛！失敬失敬！”大丈夫能伸能屈，得罪不了的人立刻认怂。
“这不是小蝙蝠吗？”玄奘法师说道，“听说你回天界被劈了个半死？”
“嘁，当年俺老孙眉头都不眨一下。”孙悟空说道。
“泼猴，别拿你和别人比。要是每个人都受得了那天罚，那玉帝岂不是很没面子？”玄奘道。
“只是没想到，那个悟空僧人，真的是大圣。”梅菲斯托道，“失敬，失敬。”
“哼，我不来，怎么用这根定海神针阻止乌托邦将师父的国家吞噬？”孙悟空从哪掏出一个蟠桃吃起来，“但是，这个乌托邦十分古怪，不说师父，就算是俺老孙也进不去，只能在这里干看着。”
“不可能，莫尔的这个光罩并没有阻挡人进去的功能啊？只是一个净化全国的光而已。”
“那么看来，有哪个环节出现了差错。阿弥陀佛。希望里面的人能够安然无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