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上次来冥界的图书馆，还是作为楚国的旧神。”作为人类死去的虞姬自然也会来到冥界。

“虞姬大人，”司马迁，作为东方的史圣，也是华夏冥界图书馆的管理员，“如果您觉得大人的称呼有点生分，那么我还是叫虞姑娘吧。不知虞姑娘来图书馆，是想借阅什么书？”

“所有，和‘虞姬’这个人物有关的书籍。”虞姬道。

司马迁带着虞姬来到分区“大汉”。

“要说到虞姬这个角色，最初的记载应该就是在下撰写的《史记》了。”司马迁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厚厚的大木头书《史记》，迅速翻开到指定的页数，将虞姬登场的部分指给她看：

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

虞姬笑道：“什么人中虞姬，马中乌骓啊，竟然只有一笔带过吗？”

司马迁道：“虞姑娘并非书中的虞姬，不是吗？”

“还是瞒不过您的眼睛啊。”虞姬叹道，“在正史上，有很多人的存在都极度模糊，史学界难以考究，因而在伪史中，会有不一样的起源，不一样的表现和作用。我既是书中的虞姬，而并非只是书中的虞姬。”

“嗯，我撰史之时，也常会遇到人物的资料残缺，因而会像记录正史的虞姬一样，简单带过。”司马迁道，“除了个别我因为被人塞了错误的资料而写错了——我向他忏悔。”

“我倒是挺高兴你写错的部分的。”虞姬掩嘴笑道。

“由于作为第一个撰笔写这些的在下都没有对虞姬有详细的考查，诸多学者、作家就有更多的创作空间了，当然也可能是找到了我也不知道的渠道得到了相关真实资料。”司马迁又在书架上找寻着下一本书，《楚汉春秋》，这是成书在《史记》之前的书，“陆贾先辈写的，当中又一曲《和垓下歌》。当时民间多有流传五言诗，我以为这首并非虞姬所作，故未收录。这种幻想创作恐怕在您死后就已经开始了。”

《和垓下歌》：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啊~这首好像，是我写的~”虞姬害羞道。

司马迁有点尴尬，不过历史资料的可信度嘛，不是亲眼见证者并不能确定，有的甚至不是本人都不知道的。

“后世民间传说里，虞姬才艺绝伦，精通琴棋书画，风姿绰约，更是舞蹈大师。最普遍的，就是善使双剑。从您的装备来看，确实如此。”司马迁道。赶在尴尬前先讲出来。

“作为女神，我也是个淑女，作为神明，必须有武器保护我的子民······”虞姬低下头道。

作为神明，需要她庇佑的国家已经灭亡，作为女人，作为妻子，她侍候的霸王却功败垂成。

“未来总归是美好的。”司马迁安慰道。随即带着虞姬穿过一排排书架。

“接下来的有关虞姬的记载都是一些民间传说，百姓的臆想，霸王和他的爱人的凄美爱情故事。”司马迁道，每个村都有每个村的版本，难以统计细说，故不详谈，“大致都是名为虞姬的女子和西楚霸王两情相悦，厮守终生。但是垓下之战，虞姬不忍受辱，自刎而别霸王。人民的智慧，终究会汇聚成真正的艺术。唐代开始，诗歌就会有歌颂霸王的词句，宋代的诗词歌赋中虞姬也常会出现，元代戏剧的盛行，霸王别姬的故事才真正被搬上舞台，让所有人都记得这对历史上的苦命鸳鸯。到了清末，京剧中的《霸王别姬》几乎是所有大家的基本功。”

“这么短的时间内，司马迁先生就已经将华夏的历史谙熟于心了呀。”

“人类每天都在创造历史，今天不记完，明天就会有更多的事情发生，明日复明日。因此今日事今日毕，这是我们史官的准则。”司马迁拨开书架，取出一本花里胡哨的“书”打开是一个“光盘”，“期间虽然不乏《楚汉演义》这类白话文小说，但是都不过是集民间之智罢了，大同小异。我个人更喜欢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孩子们的想象力。这是光碟，是二次科技革命后人类重要的文化载体。”

“那么这里面的虞姬又有什么改变呢？”

“那变化就大了，赋予您神秘的身世，隐藏有秘密的绝世女子，有长生不死的仙女啊，来自蜀山的公主啊——等等，而这些，并没有像传统文学一样，让虞姬成为项羽的附属品，成为其悲剧故事的点缀，而是让她的个性更加独立鲜明，她不再是只有哀伤的女子，还会愤怒天道不公，还会恐惧将到来的死亡。虽然说，其身世、其背景甚至整个人已经完全和历史上的虞姬完全就是两个，但是似乎人们会更喜欢这样的虞姬。”

虞姬接过光碟，比任何书都薄，却记载了比任何书都丰富的内容。

“将虞姬这一既定形象不断地改编，一直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事情。大概因为，没有人比她更近于观赏西楚霸王的一生。但人们也不满足于让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共患难，同生死可不是一个旁观者能做到的。虞姬更像是一个象征，所有人都向往成为她，扮演她，没人知道真正的她，而每个人又或明白，真实的她。”

“就如阁下的史书一样。”

“我的更严谨。”司马迁昂首挺胸道，“想要把这些看完，大概会要好长一段时间。”

“正好，项羽他最近有点无聊，我就借回去看咯。”

“没问题，登记一下，借个，十年吧，其他人应该不会对这个感兴趣了。借的最多的是游戏区的东西。”司马迁最后一句是在虞姬耳朵边说的。

*

大司命化作的虞姬时常会问，自己是否是真正的虞姬？自己对项羽的爱，是否真实？自己总会有一种在做梦，却又像溺水一样的敢觉，她无比困惑。

通过了解其他和自己类似的虞姬，也许会释怀的吧。

项羽抱住虞姬道：“哎呀~我喜欢的就是此刻怀里的虞姬，其他谁来了，哪怕是正版的虞姬来了，我也不要！”

“真是，像个孩子一样。”虞姬把脸埋进项羽的衣服里，已经红透了。

*

千百万年后，如果有人记得，也会继续歌颂虞姬和项羽的可悲爱情，也会将他们的故事传唱，而虞姬也会随着时代，而被赋予不同的形象和意义吧。

只要这个没有断，人们对英雄的崇拜就不会消失，人类就还有存活下去的可能。